烟火醉 01

船到港的时候圣地亚哥下着大雨，热带的骤雨迅猛得丝毫不顾及黑发少年手中的雨伞。
于是他索性甩掉雨伞在淅淅沥沥的雷阵雨中跑个酣畅淋漓，手中的行李箱拖在地上轱辘轱辘响得欢快。

热带雨林气候的古巴，被雨水黏住了的风稀释了尘土的燥闷。有时他感觉嗅到了朗姆酒和雪茄的味道，滂沱的雨点中隐约听得见热闹的喧嚣和恰恰舞步的节奏。

醉意深藏。

最细腻的往往最深不见底，因为它只在防备的狭缝中渗出点点滴滴。
就好像远年的琥珀，你看得到它呈现出的光芒却无法勘测究竟经过了多久的沉淀，你看得到金橙色的树脂中包裹着的小小昆虫却不知道它的灵魂在时空的纵深里永恒到了哪一个世纪。

到{zh1}他还是放弃了冒雨跑到宾馆的打算，更何况他并不清楚目的地的确切位置——即使在假期，以他们的身份也要保持警惕。他目光一转随处找了一个报亭躲雨，随即脱下长袖的白色运动衣，一手把雨淋透的白色晴纶外套搭在行李箱上，另一只手扯了扯黑色Ｔ恤领口，湿透的棉布粘在皮肤上大概不太舒服。
来自日本的少年有着不同于加勒比人的清秀五官、干净而温和的认真神情，尤其是那双烟水晶的、深邃到看不见瞳孔的眼睛，在这漫天雨幕里好像被稀释了光芒渲染了大海的清丽。于是报亭的主人抓住外国人的商机向他推销雪茄，虽然这位老年妇女认为这样明朗的少年不会对味道浓烈的烟草有兴趣。
但少年微微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zh1}挑来选去拿了一包在普通不过的卷烟。
——情理之中。

而在老人询问他是否需要借火的时候，黑色头发的清俊男孩子微笑着摆手，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那个应该是他一直攒在手心里的小玩意，并没有怎么使用但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了。
——于是这就是意料之外了。

他不知道把某些精细的情愫寄托在这种没什么美感的东西上究竟合不合适，但既然已经改不了了就没办法了。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顺手买的纪念打火机，精致的方形放在少年掌心显得小巧。镀银的金属外壳边角带着锈斑，有些地方还带着明显的擦伤——依稀记得那是自己走神的时候，反手挡开偷袭的子弹留下的痕迹。
真的是，无时无刻的思念。

男孩子微笑着收下老人找来的零钱，顺手打开了包装抽出一支烟，望着亭外的雨幕有些失神的点燃。
他用手护着打火机上微弱的火焰，啪嗒一声又熄灭了。烟丝翻卷着暗红的焰光弥散出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少年的神经，让他因为奔跑加速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盛产烟草的古巴，即使仅仅是卷烟的味道也浓烈到生涩。男孩子虽然还没抽却被呛了个措手不及。
他咳嗽一下擦擦额角上的雨，把烟夹在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搁在一边，左手掏出手机思考着要跟身在南半球的恋人说些什么。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不抽烟的，也许点一支烟让它静静的燃烧只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虽然总是到世界各地出任务，但是他们的好友兼首领还是经常把他们分到一起的——正如大家一致认为的，彭格列的各位基本上也可以算是性格互补了——不过还是不排除会有分开的时候。

就好像这一次，他被派到利物浦而狱寺到了墨尔本。隔着时区隔着赤道也不方便经常通话。
——嗯，如果不是迪诺提议让大家一起到巴西过狂欢节……他们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想到这里黑发少年靠着报亭叹了口气，外面的雨势好像小了些但仍可以让人吐槽。
然而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与他并不相关，那些好似千秋之外的雨并不能冲洗稀释他心底淤积的想念。谁也不知道那些潮汐般的情感如何由来如何退去，也许它们本来就寄居在那里，只等防备的拦堤出现豁口。

就好象地底蕴藏的煤矿雪峰坠落的河流，是一生的燃烧和奔腾。

手机屏幕上的荧光闪烁，在雨天晦暗的天色下，映衬着少年的脸一片清丽。
他微笑一下，右手习惯性的一敲，抖落的烟灰被雨水冲淡只剩下令人心安的余韵。

[隼人。]
黑发少年在手机上拼出这样的单词，清朗的微笑与远天被阳光撕裂的云缝遥相辉应。
[我到古巴了。]

于是意料之中的，等骤雨停了收件箱里也没有回复。
他无奈的耸肩摁灭烟头，把湿漉漉的外套搭在肩上，拖着行李走出报亭。

[还记得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么。]
男孩子走在路人渐多的人行道上，深呼吸一口雨后带着草叶和泥土清香的空气。

[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时差么我这边现在是午夜啊混蛋。]
没过多久这句（说出来）很锻炼肺活量的粗口毫不拖泥带水（？）的发过来，黑色头发的清俊少年想象着恋人睡眼惺忪的发牢骚的表情，不禁轻轻的笑出了声。

真是可爱。
记得原来好像也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么他的下一个动作应该是——
关机。
男孩子愣了一下，随即一耸肩叹了口气。
他想着既然对方不想回答就算了，也不管他是否关机就把答案摁了过去。
——之后山本武很舒心的微笑一下，拿出地图寻找下榻的宾馆。

二月末的加勒比海不能说凉爽，腥咸的海风里夹杂烟草甘蔗台克利酒的味道。
临近日出的时候银发少年从船舱里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睡觉时穿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还带着慵懒清闲的皱褶。

这是一条旅游者租用的小游船。他在巴拿马正愁语言不通不知道怎么去古巴，正好搭上了一群法国游客的顺风车。而值得提出的是，这一次男孩子经过正当的交涉和手续上了船——而不是像年少时某一年暑假时一样在圈养牲畜的船舱里煮泡面，听着走廊上来来去去搜索[非法入侵者]的匆忙脚步不知该掩嘴偷笑还是该感叹方便面的味道（也许应该是猪圈的味道）。

甲板上刚被清洁工打扫过，残留的水渍还没有在微凉的晨风里蒸发殆尽，赤脚踩上去有种清凉的温存。
银色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却绝不是美感，祖母绿色的碧眼带着没睡醒的泪光的模样特别可爱。

破晓前的海面格外宁静，银发少年微眯起双眼想辨认出一片青色中的海与天，但除了夹杂在海船马达声中的浪涛什么也没有找到。
男孩子赤脚倚在船舷边，仅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有些单薄的凉——尽管这里是热带。

手机一关就是两三天，大概是在澳大利亚调时差的时候不小心关了自动开机程序。
——不出所料。一开机就看到那个混蛋的短信，看时间已经是两天前的了。

银色头发的漂亮男孩子没有立即处理历史遗留问题，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身上的{zh1}一根烟上犹豫不决。（５９阿８０大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啊
本来想在墨尔本的任务完成之后回日本的没想到那个该天杀的烈马邀他们到巴西去过狂欢节，而且还要先折到古巴和那个混蛋会面……算了在那个地方应该会买到好烟，而且十代首领发话了也没办法了……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点燃了烟，但在看到某人的短信是差点没呛到然股子后的慰藉（？）葬身加勒比海。

［呐，我想跟隼人一起去看烟火啊……］
这家伙什么逻辑啊啊？！！！
于是他想都没想就吐槽回去了，说［大冬天的你去放啊］，可是之后又后悔想起来凌晨五点他应该在睡觉在对……算了不管了。
而在银发少年对着手机调时差的时候，恋人的回复来了。

［可是现在南半球是夏天啊～……虽然刚过新年。］
……也对。银发少年皱眉。
——还好他没有说［隼人你不是随身携带烟火么］这一类的话。

［古巴应该在北半球吧。］
于是这叫做自我开脱死活不认错。
［热带每天都是夏天吧～］

忽然莫名的想到了少年的笑容。没有夏天艳阳的热烈却让人心神安谧的温和。
——其实以后想起来，他{jd1}不会相信自己次试挑起嘴角笑得格外温柔。

对了，说起来……跟大家一起看烟火的时候。
还有和那个人一起看烟火的时候啊……

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隐约的光芒。

［我吵醒你了么……还在睡？］

黑发少年靠在宾馆阳台的栏杆上百无聊赖的敲烟灰，手边朗姆酒的味道在黎明的风里荡漾着残夜{zh1}的孤独。
他看着自己平素别扭的恋人发来平静到可以算是温柔的短句略微吃了一惊，于是微笑着拿起手机叹气，感叹着不幸的错过恋人温存的表情。

［啊，没有。］
黑发少年望着手指间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不知该不该说实话，{zh1}拖着腮帮微笑决定逗逗他。

［没睡那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起床。］
——他知道这是很没水准的冷笑话，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种白目矛盾的说法最能惹他生气。

“……”
于是果然不出所料，银发少年看着这无厘头到欠抽的回答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其结果是另一边的男孩子看着手机里［你这混蛋给我去死！！！］时笑出了声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ＧＪ。

［开玩笑的……我在想你啊。］这回可是真正的实话。
他微笑着发过去道歉。
［是混蛋就给我闭嘴。］直冲冲的回答。
还没消气呢。黑发少年微笑着叹息。
［好了对不起……我去港口接你。］

之后他熄灭香烟，背上剑袋步履轻快的出了门。

天空和大海在二月的晨光里苏醒，沙鸥在新印度群岛上翔集，倒映在碧波中的剪影追逐嬉闹分分和和。清婉的鸣啼和涛声浪语汇进水手们朗姆酒的香醇里，配合着恰恰舞步的节奏，一醉便是千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