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慎宝                                                                                            

                                                                                                     十四

          麦子自进了花生家的门，缝纫生意越来越红火，找她做衣服的人门庭若市，不用到集市上收布料了，四里八乡的人们拿着心爱的布料主动打听着来找麦子裁缝。她接的加工衣服的布料叠起来一人多高，这一叠干不完，又接一叠。她昼夜忙个不停，常常挑灯夜战到鸡鸣，一日三餐也没时间做。在家庭里，麦子唱了主角，而花生却成了打下手的，围着麦子力所能及地搞服务，整天像一个家庭主妇，打扫卫生，做饭看孩子；有时有的客户急着拿走做出来的衣服，就让花生学着缝扣窝，钉纽扣。本来就不想出力外出干活的花生，做这些围着老婆转的辅助工作感到挺得意，于是懒得出坡耕种庄稼。每逢麦收秋种的大忙季节，花生装病不去干农活，假装肚子疼在家喝红糖水。有时麦子硬是带他去割麦子或者掰玉米棒子，麦子干两垄，花生干一垄，麦子到头又开始干两垄的时候，他还在庄稼地中间慢腾腾地赶，动作慢的让人无法忍受；有时干脆在地中央就地休息。麦子像喊孩子一样催促他快点干，他只是笑笑，仍然不急不火。麦子带他出坡他多次这样磨洋工。麦子爱面子，怕地邻的乡亲们笑话他，就干脆不让他出坡了，她把所有农活包揽了下来，宁愿缝纫生意忍心停下来，也不让他到田间地头。麦子总是独立地完成每一项农活。她在娘家时就是个出了名的“假小子”，是家庭的棒劳力。她锄地、割麦子、推粪推庄稼，样样农活都不甘示弱，从不拖后腿、误农时。每逢麦收季节，人家多人参与脱粒麦子，而她总是一人干，她因没时间和人家帮工脱粒，所以她也不让人为她家帮工脱粒。她把麦捆都运到脱粒机的进料口附近，一个人合上电源，开动机器，娴熟而麻利地一个劲地把麦捆塞进脱粒机里；待脱粒机出料口的麦粒积累得堵住了无法流淌麦粒，她就用桶锨把麦粒运出几步，再开动机器继续脱粒。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坚持干一个夜晚，几乎没有休息时间。麦子脱粒完了，她一个人扬场。扬场时，她把脱粒下来的带麦糠的麦子，聚集到风口。人家扬场时一个人端簸萁，另一个人用铁锨把麦子送进簸萁里，这样工作起来一是节奏快，二是端簸萁扬场的人少弓腰费力。可麦子一个人，只能弯腰抄起麦粒，再直腰把簸萁里的麦粒用力扬出去。这样循环往复地把几百斤上千斤麦粒一簸萁一簸萁地扬出去，麦子累的腰酸腿疼，饭也不想吃，只想倒头大睡。此时，花生搂着女儿军凤打着扇子看屋顶，悠闲自在。邻舍家有人当面笑话他，他恬不知耻的笑笑，满不在乎。只要不让他出力流汗他就心满意足了。麦子干活回家，他感到于心有愧，就显得特别殷勤，烧水、做饭、把买好的冰棍塞进麦子嘴里，把泡好的茶水端到麦子嘴边，吃饭时把筷子递到麦子手里，麦子要上床休息，他给端来洗脚水，给麦子脱掉丝袜，撩着水给麦子洗脚，边洗脚边笑嘻嘻地说麦子喜欢听的笑话，逗得麦子十分开心。麦子即使一个人忙活农活，也对花生没有怨言，只是看到满坡的男劳力拼命干活时，她感到了心理不平衡。虽然男女平等，虽然妇女也顶“半边天”，虽然在娘家干惯了农活，但感到了家庭劳动的一种压力。嫁汉嫁汉，嫁汉吃饭，可在麦子家里却翻了个个儿，男人成了主妇，老婆成了主力。每逢想到这里，麦子有些泄气，蹲在地头不想干了。可看着地邻家的生产进度快了，她又急了，又陷进农活里不能自拔。

       农闲的时候，麦子一如既往地接些加工衣服的布料，仍然昼夜不停地裁剪衣服、缝制衣服。她酷爱音乐，好像没有音乐就没有生命一样，用音乐鼓舞她精神的力量，使她工作起来更加全神贯注。恐怕扰乱邻居，她听音乐的音量很小，而有时裁剪衣服，就把音量调高。一旦那{yt}她家的音乐音量高了，邻居家就晓得她在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地裁剪衣服，此时花生把军凤抱走，生怕女儿哭了影响她的情趣，邻居此时也不来串门。她裁剪{yt}衣服，音乐就响{yt}。这样裁剪出的衣服新颖可体，从不出裁剪差错。麦子注重研究服装的流行新样式，不断更新衣服的裁剪方法，赢得了客户的良好信誉，有很多客户常年找她做衣服，她做不过来，有的等上几个月也找她给做。

       做衣服的活逐渐多了，麦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她专门接布料裁剪，缝制的活交给了三个服装加工户，按件计酬。这样，既减轻了麦子的劳动强度，也能按时完成向客户承诺的取衣时间，也用不着花生在家做缝扣窝、钉纽扣的活了。有{yt}，麦子同花生商量：麦子说，缝制衣服的活让她们干了，我除了夜晚裁剪衣服，白天能有时间带孩子做饭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家闲着人家笑话咱，给你找点工作，到附近打工吧。花生听到这话，笑了笑，没说话。麦子急了，便问他：怎么了，你在家闲惯了，不想干活了？如果你不出去干活，我这做衣服的生意也不干了！咱两口子在家看着军凤喝西北风吧！花生见麦子生气了，就答应出去干活。麦子给他找活，是与人家的男人一样去看待他的能力和勤劳，但就懒汉花生却不能和其他男人相提并论。

       {dy}次给花生找了个陪大货车司机跟车的活，这个活不下力，但不论白天黑夜只要装上货物要准时出发。恰巧，他刚上班的那几天，总是深夜出车，加之秋末冬初，夜间寒冷，他怕冷拖着不起床，到了单位总是晚点。老板看他精神状态和敬业精神不佳，他上班不到一周就让老板炒鱿鱼了。

       第二次给花生找了个在花卉大棚管理花草的工作，由于他浇水施肥的一般农活也干得不符合老板心意，看在麦子的面子上老板让也不对他怎么苛刻。可他嫌这个工作太琐碎，不去上班了。

       第三次是在莱钢轧钢车间收集下脚料。这个工作劳动强度不大，没有夜班，上长白班，是很多工人羡慕的工种。但花生去车间一看又脏又乱，就不想干了。但考虑到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干不住，会使麦子伤心，于是应付起来。艾山村距厂区不足十里地，骑自行车很快便到。每天早晨上班，麦子让他吃了荷包鸡蛋和面条，再拿上香肠、白鳞鱼和煎饼、火烧，打发他去上班。下午花生总是兴高采烈地下班回家。回家来抱起军凤哼着小曲喝点酒。见他整天乐呵呵地舒心地上下班，麦子感到丈夫有了大丈夫的样子，也能像人家的男人上下班拿工资了。

        有{yt}上午十点多钟，麦子的妹妹麦花应同学之约去轧钢厂附近的银山子游览那座旧山寨。他骑着自行车走到进银山的路口，远远看着银山半山腰的石梁上停着一辆自行车，她由近及远，很快沿着一条环山土路来到自行车附近。见这辆自行车是姐夫花生的那辆凤凰牌车子，但不见有人在这里逗留。她以为是姐夫的车子被人偷到这里来了，便喊：这是谁的车子？有人吗？

       见没人应声，麦花又对着山上的树林高喊：这是谁的自行车，没有车主我要推走了！这是从树林里走出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麦花定睛细看，原来是花生。麦花急忙上前问道：姐夫，你不上班，跑到这里干什么？花生说：有点xx，请假出来逗逗风。这是当地的一位拾柴的老头以为他们两个人要吵架，从树林里出来劝架。那老头向麦花打听与那个花生什么关系。麦花说，花生是她姐夫。那老头闻听此言，便把麦花叫到一旁悄悄地说：你姐夫是不是与你姐姐夫妻不睦啊？我每天到这里拾柴都见他在这里的石梁上睡觉，我中午走得晚的时候，他就开始吃饭了。麦花听了，很生气，但没有回答老头的问话，就转身骑上自行车下了山。约她的两个女同学刚到银山，见她要走，以为得罪她了，于是便喊她，但她头也没回就赶路了。麦花急速来到艾山村姐姐麦子的家中。见连气加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麦花赶来，便上前问道：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么紧张，是咱娘那胃病又犯了吗？麦花说：不是。我是叫你去看看俺姐夫。麦子忙问：怎么，你姐夫初始了？麦花说：不是。这时麦花才冷静下来，把那老头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麦子。麦子闻听妹妹的话，于是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说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也xx不过来了，我太失望了！说着，她把女儿军凤交代给麦花，他骑着妹妹的自行车向轧钢厂赶去。

       麦子来到厂里，工人们正在打午饭。她来到轧钢车间门口，见一位身穿一身蓝色工装的青年女工正在吃盒饭，便上前问道：妹妹，这是轧钢车间吗？是啊，你找谁？我找花生。花生这几天没来上班，他说家里盖房子。那女工说完，又疑惑地问麦子：你是花生的什么人？我是花生的爱人。麦子说到这里，对那女工说：耽误你吃饭了。俺走了。麦子转身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厂区。

       此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麦子也不觉得饿，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徒步走着。他步履缓慢，边走边思考着，一时对这个家感到了失望，感到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和力量。十多里的路程，麦子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家时浑身像散了架，食不甘味。

       麦花见她回来了，便吃了个煎饼就回龙磐石村了。

       下午五点半，花生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了。花生到家就抱起了军凤，麦子沉默不语，在煤气炉上熬着小米粥。小米粥下锅，麦子和往常一样给花生舀上小米粥，端上虾米炒鸡蛋和猪肉炒山药，把一瓶啤酒打开倒了两杯。麦子接过孩子坐在了饭桌旁，举起酒杯说：花生，你上班很累，咱们喝两杯。于是与花生碰了杯，两口子都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喝了第二杯。喝完第二杯的时候，麦子说：花生，从明天开始，不要上班了。花生笑着说：怎么又不让上班了？嗯，别上了，自从你上班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干活，忙不过来。从明天起，你想玩就玩，能帮上忙的，就和我帮帮忙。真的吗？花生怀疑地问。麦子说：真的。

        吃晚饭，麦子把客厅东面靠墙的宽大的木床上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搬进了里间的小床上，然后抱着孩子坐在客厅东面的床沿上，对正在喝茶的花生说：和孩子咱们三口人挤在一张床上太累人了，今后我和军凤睡里间，你睡外间。就这样，麦子和花生分床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