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声报》5月29日《xx琐谈》
xx琐谈(全文）
很难想像，偌大的中国，若是没有了xx，国人的生活该是多么单调乏味。
寻常日子的下午，走在大街小巷里，不绝入耳的是洗xx的哗哗声，犹如过年炒瓜子花生的声音，也如此起彼伏的蛙鸣，或倾盆雨落在屋顶的美妙音律。此时不懂xx的人会无动于衷地漠然走过，而会搓上两圈的，脚步则如沾了磁铁似的停下来，怎么着也要伸头看个究竟，听听屋内的笑语喧哗，顿时心情也跟着莫名兴奋起来。
说xx是国粹一点也不为过，民间有段时期曾流行“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二百五”的俗语。冬日负暄闲谈，说不上两句，主题便回到xx上来。宴席上酒酣耳热之际，便会慷慨陈辞昨晚的xx战绩，为一次好牌没能拿下而拍腿遗憾，说到精彩处，唾液飞溅，眼睛发亮，听者无不张嘴凝神，为其啧啧惋叹，以至满桌佳肴渐凉而忘了动箸。
农村过了忙时，壮劳力出外打工，留守的妇女小牌打得闲适自得，尽管赌资小得不值一提。城市每到下午，大大小小的xx馆里人满为患，赌者每人交些钱，吃喝全由店家包了，打完一圈又一圈，忘了白天黑夜，直至熬得两眼通红腿如灌铅，神情憔悴地踱回去。
小小xx，平正端庄，犹如一块糖果，看着就喜人，甭说摸在手中，那种光滑凉爽的感觉了，而且xx与xx之间撞击的声音，既单调又悦耳动听。四个人坐下来，茶水瓜子香烟一应俱全，刚开场，每人脸上都是红光满面，麻友团结如一人，试看麻场谁能敌，你好我好大家好，叽叽呱呱家长里短，手上不停嘴上不闲。没多久，渐归于安静，又突然噤若寒蝉——那是有人胡牌了，且是xx！胡牌者，背部挺正端坐椅上，得意洋洋眼光兴奋地展示成果，其余三人，则如伸长脖子的鸬鹚仔细看他的牌，希望能有错牌之处，口中边算着该多少钱，然后带着羡慕和妒忌地掏出钞票递过去，又从心底安慰自已，在下一牌能有如此好运气。一圈刚开始，每个人都带着信心和希望，路漫漫其修远兮，看谁笑在{zh1}。可牌场上，往往是好运专撵一家，接二连三，他专胡xx。其余三者沉不住气了，互相埋怨，为何不看住他牌，专管自已手中的？被怪罪者委屈：我随便出啥，他都有碰有杠，越拦他牌，他胡牌越易。当大势已去，翻本无望，若打出去的牌都正是他所要，那更不得了，另两人布满阴云，眼光如利剑，更是喋喋不休指责其牌技。于是，在三人的聒噪中，胜利者风光无限，每胡一牌，慢慢摊开，从另三人脸上扫过，暗自得意，尽管这时，他已成众矢之的，或说他抓牌慢了，或说他打出的牌乱放，无中生有找缺点，他都一概不还嘴——谁让他是赢家呢。{zh1}一牌结束，赢者往往要掏一点给输得精光的人，名曰“光头费”。或被大家拉起去吃宵夜，输钱落个饱肚子，多少得把输掉的吃一些回去，心理才算平衡一点，这时又恢复了亲密无间，碰杯端盏间商量明天几时再战。
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每天都与可爱的小xx有个约会，其中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女人，基本是“上午菜场，下午xx，晚上舞场”地打发光阴。吃完午饭，
中国人喜欢扎群堆，下象棋或打xx，很少有不观望的，里三层外三层，越热闹越好，要的就是那种气氛。观望者坐在打xx的身后，看到紧张处，张着嘴，瞪大眼，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亲自上阵，却又不敢多嘴，怕主人取消观看资格。这样的人也许是经济实力问题，专爱看，却很少打，或乘人家上厕的间隙，趁机垫会儿过把瘾，并且可以精神抖擞的一夜看到天明，偶尔说些马后炮或操闲心的话，并有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的那点意思，属于“人家吐痰他就让，人家胡牌他算帐，人家如厕他就上（替补）”的那类。
而细观一下场上打牌者，也是姿态各异，各不相同。有急性子的，手上拿着牌xx地敲着桌面，口中不住地嚷着，不胡牌他懊悔，胡牌他也懊悔，或咂嘴，或拍腿，或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或和身后观望的人分析牌势，总之从头到尾就他一人是主演。而慢性子的，则是摸起一张牌，手半握成拳，在空中绕过一个弧度——那是怕别人看到，慢慢放下，码好，捏着要打的那张，想想不合适，放下，再抽出一张，伸向桌中央准备出牌，猛地又缩回来，仍旧放好，再拿一张伸到半空，就要落地时又突然停住收回，眼光茫然，就这样手在一排xx中摸来摸去，张张都是宝贝，哪张都舍不到打出去，{zh1}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才叹口气，慢慢挑出一张，其实这张还是刚开始他要出的那张，他却要费这么大功夫！也有气定神闲的打牌者，整场上他不言语，有时只是微笑着，赌也不恼，赢也不乐，十四张抓齐了，他看一下，就把牌码成一条直线反扣着——不想让身后观望的人看，张张牌他都记得清楚，轮到他抓牌了，他捏着牌，根本不用眼看，用大拇指就可以摸出几万几条还是红中白皮，并且不用考虑果断地决定牌的取舍。他还会分析整场牌势——看住上家，抑制下家，盯住对家。对有席卷三家气势的大赢家，他会控制全局，宁愿牺牲自已不胡牌，也要扣住赢家牌，情愿同归于尽，使得赢家的气数逆转急下，这样挽救全局也挽救了他自已，这种人多是一些牌场老手，有闲看天空云卷云舒，宠辱不惊的气度。
打xx犹如吸xx，一旦沾上了，很难戒掉，每天到那钟点，听不到电话铃声就魂不守舍，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直到联系好了，方才笑逐颜开。有时牌友在街上相遇，正好天上下着细毛雨，互道一句“天上小雨溅溅，地上三六九万”，像特务接头，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xx像美丽的情人一样深深吸引着牌友，在牌局开战中，有控制不住情绪，突然口吐白沫倾刻毙命的不是新闻，为打xx夫妻屡起纠纷的不在少数，老师把粉笔当骰子掷的不是笑话，医生在手术中剖开肚子说出几条几筒的也不鲜见。
不懂xx的人，对其深恶痛绝，而深陷其中知其乐趣的，自有其开脱理由，觉得生活因了xx而精彩多姿。我一位做老师的朋友，原来对于监考讨厌之至，而现在每逢监考，她必积极争取，也让领导改变了对她的印象。我问她为何变得这么积极，答曰：刚学会xx，在监场宁静的环境里，静坐两小时如老僧入定，可以慢慢回味前{yt}的战绩，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有时回味到得意处，她会托腮凝神眼光闪亮地笑起来，惹得全场考生都莫名其妙地傻看着她。
我另一朋友说了个趣事，一次她们四人打xx，其中有个牌友摸到了一张好牌，扬起手中的牌拍桌高声道：“哈哈，七万自摸，对对清，胡了！”大家顿时凑过头来看她胡的这副xx，可是，她的七万呢，没有啊，她也纳闷了，一激动不知拍哪去了，找来找去，只差掘地三尺，仍然没有，有人用疑惑的眼光看她一眼，怀疑她换牌，急得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明明七万在手却插翅飞了，真是有冤无处伸，可是又找不出那张牌，只好作罢。过了几个月的夏天，那家主人开电风扇，吊扇慢悠悠地转了起来，突然从电扇顶部掉下一只xx，正是那张落满灰尘的七万！
《扬子晚报》上登过一则新闻，汶川地震时，搜救队在一片废墟下救出一活着的老汉，那原是一家xx馆，地震发生时，房屋倒塌，旁边民居内无人生还，而在xx馆的老汉急中生智，连忙钻到坚实的xx桌下，却安然无恙。事后他感慨不已，是感谢xx让他躲过一劫，还是命中注定？
我们热衷于学外国的高尔夫和保龄球之类，而在欧美，xx也曾一度是颇为时髦的游戏。多数国人可能有这样的愿望，为什么奥运会没有把xx列入比赛？要不，那该有多精彩！训练这个项目的运动员一点也不枯燥，并是一种极大享受，观看助威的人数，也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多，而且听到“胡啦”的声音，亿万人传出那排山倒海的欢呼，胜过足球射门时的惊心动魄。可是，在体育竞技中，有棋牌桥牌，就是没有xx，也许多年后会设也未可知。我倒是在报上看到过澳门举行过一次xx大赛，{gj}被一香港人获得，是五十万美元，他当即打电话给他老爸，让老人赶快退休享清福，可能感激从小父亲对他的培养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君不见农村各地，xx已从娃娃学起，从婴儿期就被母亲抱在膝上接受熏陶，很少有农村孩子不会xx的，某地方一小学竟开设了xx课，让家长瞠目。xx让全家除夕晚上围坐一起，边看春晚边摸xx，其乐融融。xx让下级关系更好相处，更别提官场里趁机打人情xx，胜过行贿。xx让退休的老人活络筋骨防老年痴呆，就如赵本山所说xx和打太极拳很相似。xx让居家xx更充实更快乐与空虚说再见。xx能锻炼孩子的脑瓜有机会考北xxx将让国人少了在街头闲荡打架斗嘴的机会，xx让……
林语堂说中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其原因是发明了xx。想来也是，中国人不仅向世界贡献了火药指南针造纸印刷，还贡献了xx，其实，中国人的聪明远不止这些，咱们不仅从xx开始扫盲，而且在食品中也完成了化学扫盲。我们用石蜡把大米穿上纯洁的外衣，瞧瞧，透明白净得如一个个胖娃娃，看着就喜人！我们把敌敌畏浸在火腿里，啧啧，那个香啊，做梦口水都流到腮帮边！我们把咸鸭蛋染上可爱的苏丹红，哎呀，好像美丽的小太阳落餐桌!我们让福尔马林与火锅亲密接触，那热腾腾的鲜汤啊，神仙来了也不换！我们把木耳用硫酸铜洗个小澡，那美妙的滋味沾在舌尖，几天不尝就想得慌……真想不明白，我们的聪明思维，外国人咋就远远赶不上？那些金发老外只知死死捂住肯德基或可乐之类的秘方，而我们根本不屑一顾，咱不用抄他们的，咱自个儿在家里就能发明这么多花样，让他们望尘莫及。更别说如今的一些老外，笨得连学xx都要使出吃奶的劲，而且常常睁着茫然的蓝眼珠，就是琢磨不出它的门道，让咱们捂嘴窃笑。
丰子恺说中国人爱好吃瓜子，在“格，呸”、“的，的”的声音中消磨去的时间，而打xx，中国人又何尝不是在“啪，噼”、“哗，哗”的声音里消磨掉光阴呢？
种种优劣，是耶非耶？其实xx和钓鱼种花一样，是业余休闲，只是得有个度，小赌怡情，如果沉溺其中不可自拔，xx的罪过就不可小觊。胡适曾说英国的“国戏”是板球，美国的“国戏”是棒球，日本的“国戏”是相扑，中国呢?“中国的国戏是xx”。而且从前革新家说xx和xx、八股和小脚一样，是中国的四害。清人吴伟业甚至认为明朝是亡于xx。《红楼梦》中多次写到打xx的场景，贾母就是xx桌上的东方不败。胡适蔑视xx，其实自已也搓个没完，但没忘了做学问。梁启超是一边摸xx，一边写文章，辜鸿铭、徐志摩、郁达夫也是个中高手。梁实秋不会搓麻，却记得梁启超的名言：“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不禁让人莞尔。
我倒是认为，打xx，若能和张爱玲小说中一样，不失为一种高雅休闲的享受。如电影《色·戒》的开场，王佳芝与一帮太太们，穿着绸缎旗袍，扭着细腰，烫着卷发，领口钻石别针闪亮，慵懒地坐在公馆华丽客厅里，水晶吊灯下，红唇微抿，浅笑盈盈，会抽烟的，伸出涂着丹蔻的纤指，极有气质地吸一口，吐个美丽烟圈，然后再轻轻摸起每一张xx牌，那xx的质地，也是极考究的，就这样慢悠悠地消闲着富余时光。夜深了，喝碗女仆端上来的热热的莲子羹，然后在晚风里披上缀有流苏的披肩，坐上黄包车，摇着小手道别……赶快打住，诸君见笑，此小资产阶级的颓废意识也。
不过，若是在冬日白雪覆盖的静夜，读书无趣之时，邀上亲密的好友打场小xx，茶微香，灯明亮，屋外雪花正飘，屋内炉火正红，朋友间的笑语与xx声混合在一起，那种意境，真是妙不可言。
说了这么多不觉得累，毫不讳言，我也爱xx。
晚来天欲雪，能搓一圈无？
（注：《湘声报》是湖南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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