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变的事物

我改变的事物

我年轻力盛的那些年,常常扛一把铁锨,像个无事的人,在村外的野地上闲转。我不喜欢在路上溜达,那个时候每条路都有一个明确去处,而我是个毫无目的的人,不希望路把我带到我不情愿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在荒野上转悠,看哪不顺眼了,就挖两锨。那片荒野不是谁的,许多草还没有名字,胡乱地长着,我也胡乱地生活着,找不到值得一干的大事。在我年轻力盛的时候,那些很重很累人的活都躲得远远的,不跟我交手,等我老了没力气时又一件接一件来到生活中,欺负一个老掉的人。这也许就是命运。

 


有时,我会花一晌午工夫。把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辜地挖一个大坑。我只是不想让一把好锨在我肩上白白生锈。一个在岁月中虚度的人,再搭上一把锨、一幢好房子,甚至几头壮牲口,让它们陪你虚晃荡一世,那才叫不道德呢。当然,在我使唤坏好几把铁锨后,也会想到村里老掉的一些人,没见他们干出啥大事便把自己使唤成这副样子,腰也弯了,骨头也散架了。 几年后当我再经过这片荒地,就会发现我劳动过的地上有了些变化,以往长在土包上的杂草现在下来了,和平地上的草挤在一起,再显不出谁高谁低;而我挖的那个大坑里,深陷着一窝子墨绿。这时我内心的活动别人是无法体会的--我改变了一小片野草的布局和长势。就因为那么几锨,这片荒野的一个部位发生变化了,每个夏天都落到土包上的雨,从此再找不到这个土包;每个冬天也会有一些雪花迟落地一会儿--我挖的这个坑增大了天空和大地间的距离。对于跑过这片荒野的一头驴来说,这点变化也许算不了什么,它在荒野上随便撒泡尿也会冲出一个不小的坑来。而对于生存在这里的一只小虫,这点变化可谓地覆天翻,有些小虫一辈子都走不了几米,在它的领地随便挖走一锨土,它都会永远迷失。

 有时我也会钻进谁家的玉米地,蹲上半天再出来。到了秋天就会有一两株玉米,鹤立鸡群般耸在一片平庸的玉米地中。这是我的业绩,我为这户人家增收了几斤玉米。哪天我去这家借东西,碰巧赶上午饭,我会毫不客气地接过女主人端来的一碗粥和一块玉米饼子。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却永远不会为某一件事去忙碌。村里人说我是个“闲锤子”,他们靠一年年的丰收改建了家园,添置了农具和衣服。我还是老样子,他们不知道我改变了什么。


一次我经过沙沟梁,见一棵斜长的胡杨树,有碗口那么粗吧,我想它已经歪着身子活了五六年了。树总是一个姿势做到底,原地踏步一辈子,往前走半步都地要命的事。我找了根草绳,拴在邻近的一棵树上,费了很大劲把这棵树拉直,干完这件事我就走了。两年后我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棵歪斜的胡杨已经长直了,既挺拔又壮实。拉直它的那棵树却变歪了。我改变了两棵树的长势,而现在,谁也改变不了它们了。

 我把一棵树上的麻雀赶到另一棵树上,把一条渠里的水引进另一条渠。我相信我的每个行为都不同寻常地充满意义。我是这样一个平常的人,住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注定要这样闲逛一辈子。我得给自己找点闲事,找个理由活下去。


我在一头牛屁股上拍了一锨,牛猛窜几步,落在{zh1}的这头牛一下子到了牛群最前面,碰巧有个买牛的人,这头牛便被选中了。对牛来说,这一锨就是命运。我赶开一头正在交配的黑公羊,让一头急得乱跳的白公羊爬上去,这对我只是个小动作,举手之劳。羊的未来却截然不同了,本该下黑羊羔的这只母羊,因此只能下只白羊羔了。黑公羊肯定会恨我的,我不在乎。羊迟早是人的腹中物,恨我的那只羊的肉和感激我的那只羊的肉,嚼到嘴里会一样香。在羊的骨髓里你吃不出那种叫爱和恨的东西,只有营养和油脂。

 当我五十岁的时候,我会很自豪地目睹因为我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大小事物,在长达一生的时间里,我有意无意地改变经它们,让本来黑的变成白,本来向东的去了西边……而这一切,只有我一个人清楚。 我扔在路旁的那根木头,没有谁知道它挡住了什么。它不规则地横在那里,是一种障碍,一段时光中的堤坝,又像是一截指针,一种命远的暗示。每天都会有一些村民坐在木头上,闲扯一个下午。也有几头牲口拴在木头上,一个晚上去不了别处。因为这根木头,人们坐到了一起,扯着闲话商量着明天,明年的事。因此,第二天就有人扛一架农具上南梁坡了,有人骑一匹快马上胡家海子了……而在这个下午之前,人们都没想好该去干什么。没这根木头生活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坐在一间房子里的板凳上和坐在路边的一根木头上商量出的事肯定是xx不同的两种结果。 多少年后当眼前的一切成为结局,时间改变了我,改变了村里的一切。整个老掉的一代人,坐在黄昏里感叹岁月流逝、沧桑巨变。没人知道有些东西是被我改变的。在时间经过这个小村庄的时候,我帮了时间的忙,让该变的一切都有了变迁。我老的时候,我会说:我是在时光中老的。

补充日期: 2004-11-12 11:21:57

 

我改变的事物

与青年作家刘亮程对话

 

采访者: 周毅(文汇报记者)  都彤(四川美院教授)

 

转自:《西部》

  和刘亮程谈文学是可笑的,那些他写的东西与其说是文学,不如说是这个乡下人手里牵着的一头牛更不唐突;和刘亮程说他刚获得的“冯牧文学奖、文学新人奖”,也可笑,这个“新”是什么意思?我们懂得“新新人类”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懂得把“新”用在刘亮程的身上是什么意思,他不涉及全球化,不涉及现代化,不魔幻现实主义,不批判现实主义,他不寻根文学,也不田园文学。他到底在写什么,我们又能和他说些什么?如果不谈全球化、不谈现代化、不谈人文意识,我们还能谈些什么?

  刘亮程带来我们陌生的东西,让人在一种无法归纳的景致前感到无知。

  他不过就是一个人。一个在偶然的命运中小心翼翼试探生命完整性和自由性的人。

  恰恰不知道怎么谈论一个人。

  那么,只好闲扯吧。

  周毅:我和没有看过你的书的人介绍你,说你是一个“通驴性的人”。大家说的都是狗通人性,而你是通驴性的人,你还希望有{yt}能够像驴一样地叫。

  刘亮程:你说的是那篇《通驴性的人》,是我早期的作品,里面可能有一点想引人注目的东西。在村里,人活不出啥滋味时就会想到牲畜,想到身旁的其它生命,它们的生活是怎样的情景。

  周毅:我还和别人说你是个“闲棰子”,爱在荒野上晃悠,把跟你毫无关系的一个土包铲平,或在一片平地上无故地挖一个大坑,去把一棵长得歪了的树用绳子拉直,很得意地说这些就是你改变的事物。

  刘亮程:这篇我喜欢(指《我改变的事物》)。乡下嘛,就这样,没什么大事,牲畜、草木、天气、一小片阳光、吃、劳动、睡觉。除了这些小事再没啥想头。那个地方,能让人日久天长地想一些小事情,不是事情的事情,一想很长时间,想得没意思了撂掉。实在没啥想头了拾起来再想。一件小事就是这样被想成大事,想成另外一件事。到{zh1}它就不单单是一个村庄的事了。

  周毅:就是这些小事教会你写作吗?

  刘亮程:是,是这些事。那些简洁、少有形容词的口语,可能影响了我的文字。写作是随意、随机的。我就喜欢这样不被人安排的生活,还有写作。黄沙梁,那是大地尽头的一个村子几乎没有被规划过、房子、路无不显示着人在土地上随意居住的样子。路都是弯弯曲曲、绕过一些东西又绕过一些东西。不像现代公路,遇山劈山,逢沟架桥,强行通过。你若到了那里,就会明白我的意思。那些大路小路--他们的生活之路,在谦让地绕过一些最小的事物:一堆土、一棵树、一墩蒿草、半截土墙……他们永远相遇的这些事物,被他们挽留住。我只是在用我的文字挽留它们。

  彭肜:你的写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亮程:大概从小学作文开始吧。太早了。不过,写得像个东西时已经30多岁了。我倒希望我的写作再晚一些,从50岁或60岁开始。一个人经过一生,然后坐下来写点东西,也是件很美好的事。现在的写作者都太年轻了。一部分是本身年轻,没经历多少事,就急于想告诉别人。另一部分是都写到老了,还不成熟。

  彭肜:你认为写作是件愉快的事吗?

  刘亮程:写作是件耗费时光的事。别人都在生活,你用一大堆枯燥文字想写出生活。许多作家把时光耗费在写作上,都没时间好好去生活。写了大半辈子,不知道身边在发生什么。所以我向往这样的写作者:历经沧桑,什么都干不动时回到家里,铺开纸,拿起笔。只是到了那时,剩下的生命还够不够写成一本书?

  周毅:对故乡,对那个叫黄沙梁的村子,你的感情可以用爱字来形容吧?

  刘亮程:不能。爱浅薄了。爱、忧伤、快乐、恨、痛苦、绝望,都有。故乡对于我它不仅是一个人的出生地,还是一个人的生存寄托和精神寄托。现在我已经到了乌鲁木齐,有时候想着想着,好像又回到了那里,回到那种生存中,好像是一个人死后又重返世间,看到那些自己想过、抚摩过的事物,那些东西太珍贵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用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去经历的那么一点点东西,怎么忍心写出来,写出一句话都觉得心疼。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一个生活在时间之外的人,看着一个村庄一个村庄、一代人一代人在流逝,我就站在时光之外看着他们。

  周毅:是什么让你看了这么久?

  刘亮程:是我自己的生命?我不太清楚。是命运。我说的命运是指一种生命去向--他们都走了,他们到了哪里?我也在走,我想看清自己的生命去向。

  周毅:在这种观望中你有没有体验孤独和恐惧?你怕过什么吗?你怎么看待你和其他写作者之间的巨大区别?与众不同会让人感到恐惧吗?

  刘亮程: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对“突然剩下我一个人”的恐惧,几乎贯穿在童年岁月。那是一种远远的害怕,现在我正逐渐到达。可能没有谁真正走到自己的恐惧跟前,一把撕开面纱,看清它到底是什么。到了这个年龄(我今年38岁),人就像迎风而立,所有一切都在向你飘移而来。尘土、树叶子、云烟、垃圾片,人有一种正接近一切的感觉。但我知道,最重要的一些东西,永远地远着呢。

我并没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只是有时候,感到自己是一个人,他们--其他所有的人是一群。我想每个人都会走到这种境地--突然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欣喜与恐惧。没有谁能够帮助你,与你同享。每个人都是一个人。

  周毅:你说你庆幸在整个中国文坛都在读欧美文学、拉美文学的八十年代你在乡下务农,没机会读更多的书。你说你向你放的牛学,向那些风中的尘土、向那只爱藏蛋的母鸡学,但我还是觉得除了这些你应该有师承吧。你喜欢中国的古诗词吗?另外,拉美作家是否对你有过一定影响?

  刘亮程:早年在乡下我读过一本《楚辞集注》,屈原那种漂游于天地间的精神气息,我领悟了一些。后来读庄子。{dy}次读就觉得熟悉,好像庄子就是我们村里一个姓庄的老头。他描述的那些风、秋水、山木、死亡……似乎都在我们村里。我能听懂他说的话。

此外,马尔克斯、胡安鲁尔夫,都是我以前喜欢过的作家。但他们对我的影响,肯定不会有我家乡的一场风对我的影响更大。在我的写作过程中,许多东西都可能影响过我。但最终影响了我,使我成为现在将来的刘亮程的,肯定是这片土地,和我扎根其上的全部生活。

  彭肜:你想没想过改变一下自己的风格,再这样写下去会不会重复自己?

  刘亮程:我全部的写作都在完成一个村庄。写几篇好看的散文太容易了,变变风格也不难,但完成一个村庄不是件容易的事。它是件大工程,它有自己永远不变的东西。在这样的写作中,我{wy}需要改变的是读者对我的认识。

  彭肜:在我的印象中,你好象是突然闯进读者的视野,走红对你意味着什么。

  刘亮程:那些东西,我在好多年前就完成了,都快放旧了--当然,它是放不旧的。现在,读者突然发现了,觉得新奇。让读者喜欢当然是件好事。作家在创作的关键时期需要一种健康真实的自信。有时读者可以给予,但这种给予往往来得太迟。所以作家需要天生的自信定力去完成自己。

  彭肜:你认为你笔下的西部,与其他作家笔下的西部有何不同?

  刘亮程:我写作时从来没有感到我是在西部。西部这个概念本身有点文化歧视味道。我在你的西边,你就叫我西部,一副文化中心霸权面目。一个作家不应有这样的心理限制。

  周毅:你写过你的妻子,还有少量涉及人间温情的作品,可老实说,这些作品和你其他作品相比显得很一般,你怎么看待这些人间的感情?人和树、风相比,哪一个更容易理解,或令你更亲切?

  刘亮程:这是不是说明,人世间的情感已经很旧了?无论你再怎么写,都不会再有新意?而人之外的世界丰富xx。这不仅仅是人的世界,也是一条狗、一只蚂蚁的世界。更是一阵风、一粒尘土的世界。我们的心灵能否到达它们那里?我想会的。人在人群中生活得太久了。我或许是个偶然的离群者,有幸在它们中间生活过一些年月,那种“亲切”是你的阅读感觉。我早亲切过了,剩下的只是熟知。

  彭肜:许多读者喜欢你的作品,是否因为里面有一种怀旧的情绪?

  刘亮程:错了,我恰恰在追怀一种永远不旧的东西,过去千百年仍鲜活如我们古老的血液。旧有两种,一是转眼成旧。一是xx陈旧。我们就是靠这些xx陈旧的东西维持着千年不变的基本生活。许多作家被眼前的新迷惑了。我们正处在一个更新换代最快的年代。回头看看,比一堵老土墙更陈旧的,是那些昨天还让我们新奇不已的东西,它们已永远地陈旧了。而一片树叶何曾过时?永恒存在于生活中不变的部分。找到它你就是大作家了。

  周毅;我希望能看到你写出伟大的作品,你觉得你有可能比现在写得更好吗?

  刘亮程:伟大这个词别随便用,应该把它封存起来。即使不会有伟大的文字产生,即使伟大这两个字上落满尘埃,也别轻易碰它。我们都会抱有期待,而伟大的事物恰恰 是不期而遇的。

  至于我今后的写作,不管会不会比现在写得更好,我都会把我未完成的文字写完,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读者的阅读期待没关系。我只是个干活的人,把自己的活干完,干得自己满意就行了。

补充日期: 2004-11-12 11:39:31

 

炊烟是村庄的根

 

   我知道哪个路口停着牛车,哪片洼地的草一直没有人割。黄昏时夕阳一柞一排移过村子。我知道夕阳在哪堵墙上照的时间最长。多少个下午,我在村外的田野上,看着夕阳很快地滑过一排排平整的高矮土墙,停留在那堵裂着一条斜缝、泥皮脱落的高大土墙上。我同样知道那个靠墙根晒太阳的老人她弥留世间的漫长时光。她是我奶奶。天黑前她总在那个墙根等我,她担心我走丢了,认不得黑路。可我早就知道天从哪片地里开始黑起,夜晚哪颗星星下面稍亮一些,天黑透后最黑的那一片就是村子。再晚我也能回到家里。我知道那扇院门虚掩着,刮风时院门一开一合,我站在门外,等风把门刮开。我一进去,风又很快把院门关住。
   当时在刮东风,我们家榆树上的一片叶子,和李家杨树上一片叶子,在空中遇到一起,脸贴脸,背碰背,像一对恋人和兄弟,在风中欢舞着朝远处飞走了。它们不知道我父亲和李家有仇。它们快乐地飘过我的头顶时,离我只有一米多高,我手中有根树条就能打落它们。可我没有。它们离开树离开村子满世界转去了。我站在房顶,看着满天空的东西向东飘移,又一个秋天了,我的头愣愣的,没有另一颗头在空中与它遇到一起。
   如果大清早刮东风,那时空气潮湿,炊烟贴着房顶朝西飘。清早柴禾也潮潮的,冒出的烟又黑又稠。
   在沙沟沿新户人家那边,张天家的一溜黑烟{zx0}飘出村子,接着王志和家一股黄烟飘出村子(烧碱蒿子冒黄烟,烧麦草和苞谷杆冒黑烟,烧红柳冒紫烟、梭梭柴冒青烟、榆树枝冒蓝烟……村庄上头通常冒七种颜色的烟)。
   老户人家这边,先是韩三家、韩老二家、张桩家、邱老二家的炊烟一挨排出了村子。路东边,我们家的炊烟在后面,慢慢追上韩三家的炊烟,韩元国家的炊烟慢慢追上邱老二家的炊烟。冯七家的炊烟慢慢追上张桩家炊烟。
   我们家烟囱和韩三家烟囱错开了几米,两股烟很少相汇在一起,总是并排儿各走各的,飘再远也互不理识。韩元国和邱老二两家的烟囱对个正直,刮正风时不是邱老二家的烟飘过马路追上韩元国家的烟,就是韩元国家的烟越过马路追上邱老二家的烟,两股烟死死缠在一起,扭成一股绳朝远处飘。
   早先两家好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你看这两家好得连炊烟都缠抱在一起。后来两家有了矛盾,炊烟仍旧缠抱在一起。韩元国是个火爆脾气,他不允许自家的孩子和邱老二家的孩子一起玩,更不愿意自家的炊烟与仇家的纠缠在一起,他看着不舒服,就把后墙上的烟囱捣了,挪到了前墙上。再后来,我们家搬走的前两年,那两家又好得不得了了,这家做了好饭隔着路喊那家过来吃,那家有好吃的也给这家端过去,连两家的孩子间都按大小叫哥叫弟,只是那两股子炊烟,再走不到一起了。
   如果刮一阵乱风,全村的炊烟会像一头乱发绞缠在一起。麦草的烟软梭梭柴的烟硬,碱蒿子的烟最呛人。谁家的烟在风中能站直,谁家的烟一有风就爬倒,这跟所烧的柴禾有关系。
   炊烟是村庄的头发。我小时候这样比喻。大一些时我知道它是村庄的根。我在滚滚飘远的一缕缕炊烟中,看到有一种东西被它从高远处吸纳了回来,丝丝缕缕地进人每一户人家一一从烟囱进人每一口锅底、锅里的饭、碗、每一张嘴。
   夏天的早晨我从草棚顶上站起来,我站在缕缕炊烟之上,看见这个镰刀状的村子冒出的烟,在空中形成一把巨大xx的镰刀,这把镰刀刃朝西,缓慢而有力地收割过去,几百个秋天的庄稼齐刷刷倒了。

 

已投稿到:
郑重声明:资讯 【我改变的事物】由 发布,版权归原作者及其所在单位,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企业库qiyeku.com)证实,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若本文有侵犯到您的版权, 请你提供相关证明及申请并与我们联系(qiyeku # qq.com)或【在线投诉】,我们审核后将会尽快处理。
—— 相关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