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情生活，象家乡那条小河，自然流淌。没有任何值得特别记述的事情。那时可能因为我是学文学的，钟情于山光水色；她是学园艺的，惯于拈花弄草，所以共同的志趣是爬山。残雪将尽，于春烟野水中，寻树底金芽（俗称冰瑠花）；秋风过后，听怪石红叶间，寒蛩泣晚。午间跑累了，或枕藉山花小憩，或倚坐山石，望起伏远山冥想。夏日正午，山间静极了。沒有风声，没有人语，只有沉心静气才可隐约辨出山外水声。远方偶而传来一两声班鸠的啼鸣："咕----沽""咕----咕咕"，把夏日扯得无限悠长阒寂。此时我们才品出古人"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宋.唐庚.＜醉眠＞句）的韵味。我们静静地坐着，xx沒有什么"向漫远之将来，构辉煌之好梦'，不想也不动，生怕扰乱了这份静穆。在山上，体现男女恋爱之情的{wy}亲昵举动，是临下山时，我面对她端平小镜子，让她精心梳理额前那绺佻皮的卷发。xx而已，xx而已！
我们结婚是在1963年元旦。当时国家刚刚渡过三年天灾xx，个人也刚工作不久。所以不仅沒做什么傢俱，连新衣也沒添一件。花两元钱由百货买了两只大包装箱，用白纸糊好，一只装书，一只装衣物。箱子很深，每找一件小衣，妻总要把上身探入箱底，翻出所有衣物，常常憋得满脸通红，额上冒汗。对此我们沒觉得怎样苦恼。一是当时意气风华，做人宗旨是：金钱一分不多取，道义半句不能让。二是别人也都这样生活，心态并无不平衡。当时学校五、六对教师结婚，都是我和文章给操办的。每对只须交三十元钱，炒些糖豆，备好茶水，开个联欢晚会。向xxx象敬个礼，校长及鳏棍代表讲讲祝福和艳羡的话，"明星"们唱唱歌，尽欢而散。物质方面虽然寒素些，可文化含量与精神品位却不低。我有位中学同窗，好写写文章，笔名"文采"。他的新娘是位大夫。我给他们拟了幅贺联：妙手回春了却三生蹊跷病；采笔添花赋就高唐云雨篇。由学兄王即兴用小篆书就，字如苍龙出水，古木凌霜。
我俩的婚后生活一无基础二无外援，是很艰苦。冬天四点来钟，妻就要起床扎开煤炉，待天明火上来，屋子暖和些，好给孩子穿衣、做饭。然后用斧头敲开北向门坎上的冰，方能开门出入。妻夜间备课之余，还要为孩子改制衣裤。四个儿女，只有大女儿能穿上新衣，其余三个，依次捡穿姐姐、哥哥穿过的。姐姐的一件条绒红棉袄，经过妈妈的一番翻改，居然成了小妹的新大衣。
贫困生活能磨炼人，妻给我做的{dy}件棉袄，衣襟都对不齐。可是最近给三个女儿各做一件款式新颖双面大棉袄。在北京教书的老女儿在电话中兴奋地喊道："我的棉袄好漂亮、好暖和呀！人们都问我在哪买的。谢谢妈妈！"
那时钱虽不多，可每个星期天，妻总能犒劳全家一顿饺子。猪肉凭票供应，就买个肉罐头，剁上一些青菜。几个孩子，摁饼的，扒蒜的，摆饺子的，兴高彩烈的忙活着。我和妻一边包饺子，一边絮语绵绵，闲聊着周边不相干的轶闻趣事。全家人心里甜甜地，期待着那热气腾腾、圆滾滚饺子端上桌的一刻。
金钱是有用的，但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妻从沒因找了这么个书呆子丈夫而抱怨。在物质生活上，坚持与我们民族大多数人水平同步，就可永远保持心态平衡。这是我们夫妻35年生活形成的共识，是家庭和谐幸福的基石。在妻退休的家宴上，我代表全家为妻奉上一张生日卡，上面写着：心本慈性本善茹苦含辛其情拳拳人称贤妻良母；天弗违人弗争内和外顺其乐融融可谓天人合一。这是我的心声，也是我对妻的{zj2}赞美。
＜长白山报＞1996年2月13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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