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感怀

    昨天六一，给远在青岛的外孙女打电话，她们那里天气好，她们一早就出去玩去了。这里却下了一整天雨，让穿着雪白衬衫、系着鲜红领巾的少年儿童十分扫兴。我很是同情他们，因为我也是过来人，尽管过了六十年了。一个花甲以前，我也曾是一个少先队员，还是手臂上配有两根红杠标记的中队长。记得当时唱的歌：“六月的花儿香，六月的好阳光，六一儿童节，歌儿到处唱。”还有郭沫若填词的《少年先锋队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只记得一句了。还有“准备还了么？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这好像是一部电影的插曲。当年唱起这些歌的时候，是那么兴奋那么激动，如果现在要我唱，那一定是老和尚念经。也怪不得，都一个甲子了，记得不知是谁说的话：“人情阅尽秋云厚，世事经多蜀道平”。要想再兴奋再激动起来除非高纯度的海落英。

    从少年到白头何其速也! 这时间的倏忽，用“似箭”、“如梭”、“白驹过隙”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我用这六七十年的时间都干了些什么？或曰：实际可用的时间没有那么多。那就除去懵懂的孩童十年，再减去退休后的衰老十年，再减去求学的预备十年，还有四十年。就算将“xx”十年也减去，还有三十年。且不说十多岁为丞相的甘罗，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战功赫赫的将军，著作等身的学者、作家，一扫把扫得出一大堆。再说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到现在不也才三十年吗，取得的成绩，全世界有目共睹。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是“老大徒伤悲”。前苏联有个叫奥什么的驾驶员说，没有为最壮丽的事业——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终身的人，临终的时候都有一种碌碌无为的羞耻，都有一种虚度光阴的悔恨。我也工作过，我也努力过，总觉得并不是在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主要是养家糊口。我现在也是快临终的人了，虚度光阴的悔恨有一点，碌碌无为的羞耻不多。我虽然没做出骄人的业绩，但我没有杀学生，没有抢银行，没有贪污受贿养情妇，有什么可羞耻的？

    我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对自己的要求定的标准太低。不作恶是应该的，空有善心也是不行的。古人定的高标准是：上上是立德，中上是立功，下上是立言。我不是圣人，立德不可能；立言也不行，我只会胡说八道。我知道立功重要，要有业绩才能评职称，要有政绩才能升官，一切凭个人的GDP说话。战争年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要xx了（房屋倒塌、江堤溃壅、瓦斯爆炸死的人不算，那不是杀的），GDP不带血腥，然而要引进高能耗高污染的项目，强征土地，强拆民房，却又于心不忍。这是没出息的人固有的妇人之仁。至于阿谀上级以求官，笼络下级以求选票之类的事，又为忠厚者所不取，在新版的词典上，忠厚与无用同义。于是我辈只好降低人生的标准，努力以求独善，“苟全性命”“不求闻达”云云。就这样东不成西不就，就这样浑浑噩噩耗完了自己的一生。

    还是那位驾驶员同志说的，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它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而已。这位句话说得非常正确，只不过是除疯子、小孩以外，是人都知道的大白话。我总觉得这一次性的生命与一次性的杯子、饭盒太浪费，空耗资源，增加碳排放。生命如果能像契科夫说的那样，能打草稿、能修改那该多好啊，这一世时运蹇塞、鬼使神差、阴差阳错，不算，统统划掉重写，奈何不可能啊。既然不可能，那就多找些参考资料一开始就设计好，谁能设计？家长、老师、形象设计师、公关策划人？即便有很好的设计，但也保不了能按设计的方案走完人生路。影响人的一生的因素很多：个体差异，社会环境，风云际会。甚至一次偶然、一个细节都能改变人的一生，有时候从崇高到可笑只有一步之差。

   诚然如此，也不能听天由命，也不能躺在床上甩鼻涕。还是要努力，还是要进取，“尽吾力而不能至，于人无可讥，于己无可悔”。我想为适合广大老百姓，将上述那位司机的话改一改：“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而已。一个人的生命起码是应当这样来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太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很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没有因为我的活而影响别人的生。”

                                      2010·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