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闲置衣柜的旗袍人生〉发〈福建文学〉2010第6期_纳兰欣桐_新浪博客

《福建文学》2010年第6期目录转自福建文学

练建安主任的博客

 

















暮春时节,微热,微凉。

我的窗外是无边的蓝,静止的海,却有着动感的蓝,一层一层的阳光波动,熠熠的闪着鱼鳞样的亮片。

真喜欢这样的季节,露出一小截手臂,在暖洋洋的阳光中展示捂了一个冬天的白,这是鲜活的季节,是女人穿衣的季节。

翻开衣柜,衣柜里藏着万种风情,这些静止的五彩缤纷,披在鲜活的身体上,就赋予了它生命,一件适合女人的衣裳是有舒张力的,热情、冷漠如是,高贵、庸俗如是。是衣裳的语言,也是女人身体的语言。

我的衣柜里有两件旗袍,一件黑色镶水红滚边,一件暗红色,黑色牡丹镶在红底上,似中国画的水墨,在宣纸上浸上几笔黑,再添上几朵大红的牡丹,在众多的布料中我一下子就挑中了它,也许是中了张爱玲的毒,在我二十四岁的那年里,不可收拾的想要过一过旗袍瘾,不可收拾的想和她一样以放浪形骇的方式生活。

其实那时,是没有心情穿着的,随他飘洋过海寻奔爱情,海岛不大,海天相接,望不到头,就像我等待的爱情,望不到头。他把我扔在这个岛上,背着行囊寻找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寻找我们的人生命符,“羊”字少一横的简单符号。

这个岛上没有桃花岛的美,却有桃花岛的静,大片大片深黛色的木玛横,就是这个海岛上{wy}的风景。工作的地方叫港口,实际上地处闭塞的乡村,公司有两幢楼,两座楼相隔十米,我的生活就在这两座楼里,白天在前面的楼里上班,下班在后面的一座楼里睡觉,生活于一个异乡人来说,简单、机械的重复,令人窒息。

跟中世纪的古堡般,灰色坚硬的花岗石砌成的楼,硬得没有道理,我困在这两座硬度极重的楼里,看着其他的同事,下班后回城,他们都在城里有家,他们说着埃及话一样难懂的土话,我茫然的四顾,两耳失聪,他们的世界我听不懂,融入不了,我守着长长的寂寞,无边无边的,整夜整夜的孤独侵蚀着我,

我发狂般的夜夜读书,读张爱玲,读苏青,读苏童,读我喜欢的作家的书,床上,床头柜,堆满了书,杂乱的书堆是我生活的全部。伴着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一台卡带录音机的劣质音乐,咿咿呀呀的音符中翻出了白流苏,和张爱玲一样穿着旗袍,颧骨高耸并不精致的脸,台灯的光晕昏黄的洒在书页上,我的笔下勾勒出一个瘦长的女子影像,着一件中式旗袍,头发散乱,目光迷离,穿梭在三十年代的上海,白流苏茫然的负气出走,跟一个饱经世故,狡猾精刮的老鸨一样,睁着黑亮的眼睛寻找生活,陷在泥潭里拔不出,跳不开,世界适时的沦陷了,在人们惊慌失措的逃跑中,成就了她的爱情,尽管是一个平凡的归宿,中国式的花好月圆。

我的爱情在哪?他去了贵州的一个山区,他的所处的地方,方圆几百里不见人影,和他的孤独比起来,我的孤独只是安逸的矫情,他的话很少,说不出什么款款情深的语言,他的信,简短扼要,缺少爱情的字眼,形容词用得最多是“特别”,诸如“特别的烦恼”,“特别的想起你,”一封信三百来字,最多时用了六个“特别”,他的“特别”感受,没有欢愉,没有忧伤,只有现实的安排,他的计划里,一切都是与钱有关,买房子,结婚,他在安排我们的人生,二十几岁的男人在安排爱情,虚空的现实铺垫,有些触目惊心的怕,我不敢去触及这一块,我怕,等到这{yt},我已经疯了,夜夜读书的梦魇缠着我的思索,我问自己:爱情只是等待吗?

我想离开,可是离开了这个海岛,我居然无处寻根,我的生活在哪里?我要吃饭,我要穿衣,我要有间屋子读书,尽管这间屋子硬得只剩下没有道理的清寂,但基于现实的考虑,我需要它,像游走在街头的白流苏,明知范柳原放浪,她明知他有意当着人做出亲狎狎的神气,但她势成骑虎,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娘。

但她没有退路,我也没有退路,当初,离开时,义无反顾,走得干干净净,户口、档案带在身上,没有留一丝的退意,我要回乡,也要衣锦簇拥的回,不是以流浪者的姿态回。

我躲在这两幢楼里做着作家清梦,宿舍的阳台上正对着海,海岛夏夜的月亮特别的圆,海面上点点亮影,像月的眼泪。


铺开纸笔,写着咸淡的话,没有惊世骇俗的才气,是成不了名的,像张爱玲说的,“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我在疯狂的阅读中感受着现实之外的快感,如夜里的无痕的春梦,轻盈、湿润,但我出不了名。我把思想投放在张爱玲的文字里,爱上她的形骸狂浪的语言。在月色中,闭着眼,想着他在中国西南边陲的计划、挣扎,他在信上说,出去城里交一封信要开上一整天的车,路是土路,下雨就毁了,我们的信也就断了,他说,挖隧道的感受就像是挖金矿,多一米进度,就收拾了一粒金子,那是我们房子的卫生间的一角;再一米进度,是我们厨房的大理石台面。我守在海的这边,等成为房子里的皇后,等成为收拾大理石台面的主妇。

日子{yt}天滑过去,翻到我二十五岁的生日,仿佛为消逝的青春悼念般,仿佛要为二十五岁的生日赋予点什么,我做了这件旗袍穿上,暗红色的底上印着几朵艳俗的牡丹,居然买到一双紫红的缎面的高跟鞋配这款粗糙的旗袍,布料六十元钱,工钱五十元钱,不是上海滩上老凤祥师傅的作品,当然是带着匠气的,却穿着它招摇过市,脚下的紫红缎面在秋天的阳光下闪着媚俗的光泽,矫情势所难免。下班后,沿着港口的海边,逶迤的走在海风中,夕阳挂在海那边的山头,晚霞堆红了我苍白的脸,衬着挲挲的裙裾摆动,我的心情竟然生产出花样年华般的绚烂,世界的复杂不复杂与我无关,我的世界因为有了缤纷的文字注入,紫红缎面踏着悬空的幻觉,我把世俗的生活过滤在真空里,精致的盘花扣子系着我脖颈,高高的竖领撑着苍白的脸,腰上的拉链如男人的手贴在腰身里,我看到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挣扎、拥抱,她是爱他的,但他的出现却似一台出了故障的电影机,从头到尾乱成一片,乱得无法收拾,那是白流苏的隐痛,没有爱情,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离开了谁,首要问题是活下去,就象我,在这个海岛上的挣扎,要活下去,尽管活得郁抑,故乡的信息,是父亲斜斜的字迹,已过了撒娇的年纪,我片言不提我的苦。

我的选择,于他们的想法很远,但我终要走下去,象老年的白流苏在回忆往事时,是现实的,平和的,她居然想不起曾经和她纠缠了一生的范柳原的模样。

我会想不起远在西南边陲他的模样吗?

不会,因为,我和白流苏一样,有了一个平凡的结局,基于现实的结婚,是世间男女的必经之路。

白流苏和范柳原因为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我怕北方的冷成全了南方的生活,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打开衣柜,那件暗红的旗袍,零零的挂在衣柜里,庸俗的光泽都没了,提在手上,跟唱了几十年戏的戏袍,故事压得太多,失去了自己的主色,树脂糊的衬里,脱了出来,糊糊的毛边,竖领、盘花扣子,不再鲜亮;如藏在柜子里的爱情,陈旧中带着些世故,海岛的月色依然怡人,隔着十年的辛苦,多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着点凄凉,一如,我们十年的婚姻,带着点疲倦,但还是要继续下去……

衣柜里另一件黑色的旗袍,是生完孩子的尺寸,大了两寸,如走样的人生,穿在身上,黑色的缎面,水红镶边,右襟下一朵舒姥的云头,长袍短套,俗气、热闹挤满了身体。书,早就不读了,隔着书柜的玻璃读书名,在这些书名的故事里,藏着两件黑、红的旗袍,如搁在杂物间的旧物,有一点点用处,但终是丢弃了,丢弃了……

于海坛海峡暮春时节

200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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