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鱼

湖南／伍中正

吹鱼在城里打工。

天一亮，吹鱼急急地骑着自行车去城里，车架上绑着铁锹和锄头。天一黑，他晃悠着，骑车回来，车架上仍绑着铁锹和锄头。

吹鱼要做的事就是挖沟。包头说了，在没有沟的地方挖沟，在挖了沟的地方再挖深一点的沟。

吹鱼想，挖吧，来城里就是挖沟的，挖了沟就来钱。

有空，吹鱼就坐在树底下疑问，城里怎么有挖不完的沟﹖回来的路上，吹鱼还想，城里的沟怎么挖不完﹖

吹鱼挖着包头所包的那段沟，却没有来钱。

吹鱼每次回家，回来的只有人，没有钱。女人胖云问，在城里打了半年工，工钱呢﹖

吹鱼说，再等等吧。

吹鱼继续挖沟。

沟挖完了。吹鱼找包头要钱。

吹鱼没有找到包头，包头走了。

吹鱼没有回家。他下了要找到包头的决心。

很快，吹鱼就在那条沟附近的一家餐馆找到了包头。餐厅在三楼。包头在三楼跟一个女人喝酒。吹鱼手拿着那把锹走上了三楼，一点也不紧张地在包头坐着的桌边坐了下来。

吹鱼的那把锹的锹口雪亮雪亮。包头看见了，女人也看见了。

包头喊吹鱼喝酒，像喊吹鱼开工一样地喊了他。

吹鱼摇头。吹鱼说，我等着工钱，给了就走，酒留着你自己喝。

包头说，没钱给。

吹鱼说，你要真不给，我就跳楼。

一听要跳楼，包头没有紧张，说，吹鱼，你跳吧。

一听要跳楼，包头身边的女人吓了一跳，有点紧张。

吹鱼拿着那把锹走近窗户。吹鱼自己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两步三步，包头数着。

一步两步三步，女人数着。

包头说，别跳，不就是一点小钱

女人在包里拿出了钱。

吹鱼拿到了钱。

吹鱼没有急着回家。他在一家小餐馆，一盘两盘地要了一桌菜，喝了半斤白酒。

吃剩的菜，吹鱼叫服务员打包。

回到家，吹鱼就听见胖云骂：两天没回，死哪去了，一嘴酒气地才回来。

吹鱼却高兴着，把吃剩的菜朝桌上一放，又把那一包钱拿出来。

胖云见了，才没有骂。

胖云大口大口地吃着吹鱼带回来的菜。

吹鱼看着看着，眼里的泪就出来了。

胖云问，吹鱼，好好的，你哭啥﹖

吹鱼这才擦了眼泪，说，高兴，高兴。

吹鱼想再出去挖沟。他骑着自行车出去，车架上仍绑着锹和锄头。

再要吹鱼挖沟的是陈老板。陈老板有要求，这次挖沟，民工不能随便回家，要住在工地上。

吹鱼也不例外。

住就住。吹鱼就住了下来。

陈老板每天给现钱。起初，陈老板招人挖沟的时候说，这条沟，是市政公司的一个工程项目。市政工程公司有的是钱。他还说，要不嫌烦，每天收工的时候，就领钱。

头几天，吹鱼就跟其他民工一样领了钱。渐渐地，领钱的民工嫌烦了。有民工说，沟挖完了，一次发。陈老板注意到了民工的想法，他就一个一个地问民工，到底哪么发工资。很多人说，一次发。陈老板还特意问吹鱼，吹鱼说，一次性结工钱。

挖开的沟，埋下了管子。慢慢地，沟就填上了。

吹鱼两天没看见陈老板了。

陈老板没来工地。

吹鱼急了，陈老板说挖完沟跟大伙开工钱的，咋就不来﹖

吹鱼想到了去市政公司。在去之前，吹鱼想到了一个点子，他要送两面锦旗给市政公司。

吹鱼一手拿着那把铁锹，一手拿着两面锦旗。一面锦旗上写着：感谢为我提供工作另一面锦旗上写着：我的工钱，您还记得吗﹖

吹鱼是上午走进市政公司的。

下午，吹鱼拿到了工钱，其他民工也拿到了钱。

吹鱼没有急着回家。他去了一家超市。

吹鱼想：冷天了，胖云脸上干燥，给她买盒化妆品吧。

吹鱼就买了３０元钱两盒的“靓丽”早晚霜。他高兴着回到家，就听到胖云的骂声，在外那么久，连个电话也不往家里打，吹鱼你还是人吗﹖

吹鱼的高兴仍写在脸上。他拿出“靓丽”早晚霜，再拿出一包钱，胖云的骂声就息了。

胖云往脸上来回地擦那些“靓丽”早晚霜，吹鱼就在一边看，看着看着，眼里就来了泪。胖云没有看见吹鱼眼里的泪。

“靓丽”晚霜在胖云的脸上散发淡淡的香味。她沉醉在那些香味里。很久了，胖云问，吹鱼，还挖不挖沟﹖

吹鱼说，挖。

胖云的脸凑近吹鱼的脸，吹鱼分明感到晚霜的香味。胖云说，吹鱼，那天的电视里，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买了三千块钱的化妆品，女人还嫌少，就跟男人分手了。

吹鱼觉得好笑，就一笑，说，我才给你买了３０块钱的，你不嫌少﹖胖云说，吹鱼，就这样子的早晚霜，我喜欢。

吹鱼让胖云说出了眼泪。

胖云用手擦了擦吹鱼眼角的泪。吹鱼看着胖云，说，过了年，照样去城里挖沟。

话一出口，吹鱼有点后悔，明年，老板要不给工钱，又想个啥点子﹖

（选自《金山》２０１０年第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