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散文: 《泉冲村》_新浪网友_新浪博客

泉冲村

 

 

 

◆十部卡车

我跟着十部卡车开到泉冲村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汽车后卷起的灰尘在牛乳般白的月光中像雾,升腾在空中慢慢消散。

车声惊动了村里的家畜、虫、鸟,村民们站在大路两旁观看,村东头魏二叔又喝多啦,对着十部卡车不知嘀咕着什么。只有福贵叔说,村里的泉溪、花草有意见了。

“十部卡车啊!”村南高家堡八十六岁的曹英莲老奶奶对儿孙们嘟嚷。

气势浩大,这山间少见的景象,像一支奇异的大xx突然进村,像是一堆秘密的武器运载而来,在露天车厢上堆积如山。十部卡车把我的梦也运载而来,我的梦与魏二叔的梦重叠,被魏二叔的梦圧扁了。

遗弃了花朵,月光,颂辞,堆积如山的货物正向古老的习性道歉。花朵,月光,颂辞,已有了重量,正被一捆捆地运往城里,作为城里人的快餐消费着。

十部卡车开进泉冲村的时候,我却换水路乘上船。

◆喊魂是一门古老的艺术

人病了,或身子骨疼痛,就是魂丢了,魂是人体内的发动机。

仙药,在母亲的嘴里,在母亲的挂念里。在夜色里,站在高坡上扯开嗓门一喊,儿啊儿,回家!回家!把天地喊成了一个摇篮,在母亲的怀里。过了三四天,儿的病真的好了,熬过来了。时间,把儿的魂送回来了。这一点,母亲哪里知道呢?

喊魂从何时兴起,八十六岁的曹英莲老奶奶坚持认定,是从他的婆婆时开始,可是她的婆婆又是如何说呢?反正喊魂是一门古老的艺术,其音色、音调、长短、频率等,均讲究,据传,全村喊魂喊得{zh0}的曹英莲老奶奶,竟引得不少奶奶婶婶们偷着学呢。这事让村支书左玉贵知道了,笑着对英莲老奶奶说,你可以开一个喊魂培训班啰。此话被英莲老奶奶的小孙子外号小黑伞听见,一乐:当真?这样就发财啰,我可以吃奶奶的饭,不用外出打工了。

却恼了赤脚医生,没有抓魂的本领咋使呀?于是改行算命卜卦,装神弄鬼。

到城里打工置了家业的青年高家志回乡说,我不要魂,我没有魂,请妈妈不要喊。

村卫生所建起来了,镇、县医院加紧现代化,下乡医疗队月月进村,医保人人享受。喊魂,还在喊,喊,在村夜的上空,孤独的回声镀亮了满天的星粒。

◆搓绳,对付生活的烈性和松弛

生命干枯、稻草搓成绳子的时候,生活需要捆绑。

田头村间,干稻草成堆,全村人搓起来,系住、捆紧生活的烈性和松弛。八旬老人,三岁小孩,无不手法娴熟,将一堆稻草搓成了一根根的细绳儿,“不会搓草绳就不是咱泉冲村的人儿!”稻草绳成为常用品,村里随处可见。

曹七婶将自己搓的一根绳子系在房梁上走完短暂的一生。

绳子早晚还是要烂掉的,曹七叔凝视着一根绳子,想:绳子大都用稻草搓成的,稻草来自稻禾,稻禾来自泥土,而草绳早晚也会要烂掉的变成泥土,一根草绳也有着自己的一生,有着它的来世和今生。

大山围拢住的村庄,无数根绳子暗处丛生。搓绳的人,合着心灵的节奏。

◆每一座小池塘里都住着一位水鬼

是水养活了鱼,还是鱼养活了水? 当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水面的波纹漾了起来,像一绺绺的秀发。

一座小池塘在回忆她的前世,一座小池塘在回忆中守着一支田园牧歌。

每一座小池塘里都住着一位水鬼,乡亲们看到水鬼在月白风清之夜吐着舌头。后有村西妹子王二妮因恋爱不成投塘自尽,传说小池塘里又多了一位好看的年轻女水鬼。村人夜间更避而远之。不过,有人却看到光棍王木瓜一人坐在月光下的塘边不想回家。

小池塘的魅力总是在夜间展现出来。你看,月亮升起来了,圆圆的,像一张亲切的脸庞俯向大地,繁星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撒满天空晶亮亮地眨着眼,整座天空是一幅神奇的动画片。

小池塘四周长满了水草,水面像一面闪耀的明镜,轻微地晃荡着,半明半暗,暗的部分推动着明的部分,在明的部分的衬托下更显神秘,明的部分照见人脸儿,清晰可现,村人都喜欢这样照着照着自己,并有传言:经常这样照着能祈福消灾呢。一次,到城里打工十几年侥幸成为大老板的王保子回乡,夜半他独自一人,仔细看着池塘时,只见星空倒映于水面,夜空在这面明镜上照着自己的脸。王保子也想将自己的脸在上面照出来,可是他无论怎样努力欠起身子也不成事,自己的脸就是映现不出来。

◆一支笔从泉冲村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我带着一支笔跑到了泉冲村,兴致勃勃地,可是呆上几天,我发现他们都不要我,冷落了我,一支笔,城里来的笔、文化的笔出尽了洋相。

我的中学老同学、现任村支书何大龙惯用铅笔,他习惯在人名、数字、事实和计划上改上又改。春节写对联还是用毛笔,可我的书法比不上南村魏老头,他还能掐会算,吃香的老古董。我与大中学生交流,他们都用上了电脑,有的用上了手提式带回了村。我愿为小姑娘小伙代写情书,可是他(她)们的手机信息发得满天叫。八十六岁的曹英莲老奶奶在门框上刻满了谁也辨认不出来的线条。

一支笔从泉冲村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再也不愿回到那儿。

◆灯盏,是从一百年前借来的

煤油灯黑油油的座具,摆在桌子中央,一阵风吹进来,看得见透明的玻璃灯肚里储存的油晃晃荡荡,一阵风吹得屋内的人心尖儿慌慌。

灯光,桔黄色的,它照到的地方,像抹了一层煤油,浑浊、暗淡的光影映射出苦难的岁月。灯光照耀的地方,都留下一股煤油味儿。

煤油用完了,张家向李家借半瓶或一瓶,或东家摸黑赶到西村代销店。乡村之夜,不能没有它的光亮。

这种灯,使用多少年了,我从祖父熏黑且沾油的手上读到了它的使用说明书。

山村通电了,灯光通明的夜,恍惚中我瞥见那盏用旧了的堆放在杂物之间的煤油灯,此刻它在我的眼里却是最明亮的照明物,像一滴凝固的泪。

◆一朵云跑到山里xx

从腊月到开春,村里一道传统的风景:晴天里,家家户户的外墙上、门前的树上挂满腌制的鸡鸭鱼以及猪狗兔等,咸食是村民的美味。狗景

城里回来的书生好心地告诉乡亲们:腌咸菜中含有硝酸盐,在肠道xx的作用下,硝酸盐可还原为有毒的亚硝酸盐,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致癌物,而且腌制品中的维生素都已经流失,没有了营养成份。

佛教徒也来了,不杀生不吃肉。

扯淡!扯淡!动物是给人吃的,生的死的都是动物,死的动物也有魂呢!你没看到挂在那墙上的小鸡正乐着呢,乐什么?正在xx呀,挂起来的畜禽都xx了哇。这是村中王瓶贵老大爷的观见。

动物在xx,腌制的动物在xx?稀奇事。稀奇事。

王瓶贵老大爷接着说,城里人都得了肥胖症,尤见肥婆多。你看,咱们村里有肥人乎?无。都是吃xx的动物,人也就不需要xx了。

你没看见天上的那一朵红云也飘来xx啦!嘿嘿嘿。

村南高家堡八十六岁的曹英莲老奶奶一年到头餐餐吃咸肉。

村西王胜山无餐不酒,每酒必沾咸肉,瘦精精的高条个儿,能够当得上乡村模特。若问他的年龄:九十二;问长寿秘诀:酒加咸肉。

◆全村人只认得两个字

过去年代山里贫穷,小孩念不起书,男孩要好一点,十之七八可以上学,女孩却一贯吃了男尊女卑的亏,十之八九上不成学。所以,泉冲村如今文盲一片又一片,虽说现在情状根本改观,四十岁以上的人却还是半文半盲的多,六十岁以上的老妇几乎皆盲儿。

可是全村人,大到村南高家堡八十六岁的曹英莲老奶奶文盲,村西九十二的王胜山老汉文盲,小到没上幼儿班的小孩文盲,甚至还在吃奶能说话的婴儿文盲,都认得两个字:槲栎(húlì)。方言浓重的泉冲人,槲——栎——却说∕读得字正腔圆。

入学启蒙先得认这两个字,过去年代学书法先得练这两个字,娶进来的新媳妇要认得这两个字,政府来检查的干部碰到最多的也是这两个字,尤其是大量文盲只认得只会写这两个字:槲栎。

槲栎是树,又名细皮青冈、大叶栎柴,在泉冲村,漫山遍野、田间地头到处生长,倒卵状椭圆形叶子绿盈盈,一阵风跑来像无边的细浪,无边的绿浪在山村荡漾。尤其村中一株为栎王,230余岁,高20米,主干粗壮,枝丫斜展,树顶巨大的伞冠如一块巨大的绿云笼罩着。村民们视为神树,护佑着这片土地。

槲栎还是致富树:叶片含淀粉,外层含鞣质,幼叶养柞蚕。坚硬的木质,可供建筑、枕木、家具等用。贫穷的岁月,一棵树养着全村人。

泉冲人在外不称泉冲村人,而称槲栎人。外乡人却是一脸的疑惑:槲栎?

        ◆萝卜宕小xx

春夜凉风悠悠,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几颗小星星眨闪着眼睛,村庄笼罩在一片漆色之中。  

村里号称“小诸葛”的金禾从大伙儿在一起摆龙门阵的福贵叔家借来一把手电筒,从后面为玉贵照行。玉贵,乃左玉贵,由十几年前外出打工,一直在外闯荡,近年在沿海一带发迹,家大业大,乃泉冲人骄傲,这次回乡,自然容光焕发衣锦荣耀。可是左玉贵冷不防“在外累呀苦呀”一句让大伙儿如坠云雾。

玉贵说,金禾,不用为我照,我还看得见。

从金友家到自家,要走很长一段田塍,宽窄不齐,高低不等,左玉贵依然脚不看路,抬头望着前方,步步稳当,看着自己的手电筒失去了效能,金禾心里纳闷:十几年不见了,莫非玉贵的双脚长出了火眼金睛?越发奇怪,金禾想故意试一试左玉贵,就在前面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处断坑,乡亲们称为“萝卜宕”,意思是好好的一条路边突然出现一个萝卜样的断层,稍有不慎脚步不稳,就会滑下去致整个身子摔倒,这儿已经摔倒不少人了,现已栽倒的贪官、原村支书左宗荣就在这儿摔倒过一次,回家身子骨痛了好几天,乡亲们都说,“萝卜宕”长了善眼呢,金禾将“萝卜宕”改为“公正宕”。这次考察玉贵也要看看夜色里两眼不望路他如何通过“萝卜宕”,当然自己也得捱玉贵尽量近一点,以防他出现安全事故,自己担当不起。

此刻左玉贵行走如飞,节奏感强,“萝卜宕”仿佛不存在似地通过,金禾服了。

◆左二爷的腰疼引得陈三的心痛

村西左二爷常唠叨腰疼,并扬言他只要腰一疼,少则几个时晨,多达一日,准会刮风下雨变天,不需要天气预报啦,管用。久之,二爷坚执不治腰疼。后村人一有腰疼或身疼皆学二爷,不治。

这下惹怒了村医陈三。陈三在村里行医三十余年,医术了得,被村民誉之“土神仙”。他发现近些日子生意冷落,遂加恨于左二爷之流,曾对阵:如此愚昧,不像社会主义时代的新型农民!

这下激怒了二爷,两人大打出手,陈三摸着脸上的肿包,指着对方:“腰疼是什么?就是肾亏,腰子病,你问一问你老伴她可喜欢你?”

左二爷不服,专程跑了一趟省城大医院(其实县医院就行了),几番查下来,结论:腰肌劳损。

陈三拎着两瓶好酒,来到左家赔礼啦。

◆“杀猪凭什么不如xx的”

村西左五爷左公良老汉平生两件事:喝酒,杀猪。喝酒一日三餐儿;杀猪主要是杀年猪,整个腊月,全村几百家,家家都得请左五爷的刀法儿。五爷力气敦猛,只需一个帮手牵扯住猪尾,再重再野的猪,只见他两手猛地抓住猪的两只前腿,住桌案上一架,猪像蔫了气任其摆布,五爷抽出长条尖刀,嗖地一声,捅进猪的脖颈,霎时,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接着,三下五除二,就着栯圆形木桶烧开的水,一只整猪除毛、剖肚、分割完毕,几十分钟儿。猪在他的手下已不是猪,只是一个物件

凭这手艺,五爷也没少赚,杀一次猪,主家给二十另加一餐饭和几手白肉或内脏脚血等不定。五爷家不养猪,可全年的肉吃不完,钱也赚够了,让人家羡慕得要死。

有次村里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左小奇外号小派派,逃难似地从村里消失了,传闻左小奇被雇主以20万元价指令其杀死仇家,后被侦破,现左小奇携20万到沿海某市过起了皇帝式快活日子,可终究被逮,20万所剩无几。显然,左小奇替了雇主死。

全村人无不诟骂左小奇,活该!活该!可是五爷想不开:他杀一下人,一下子赚20万,是我杀一次猪的一万倍,杀猪的凭什么不如xx的?

女儿左黄黄激他,你杀xx看看?别人不敢杀,你就杀我看看?左小奇多大,二十二。你呢,六十二。村里人妇孺皆知,五爷不敢杀鸡鸭呢,看到妇人杀鸡躲得远远。

对对对,我杀猪好,下辈子我也杀猪,只杀猪这一样。五爷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不过,我还想杀一样东西,那就是xx的人。

◆忆苦是一道菜

日子要往回过,回到从前,会越过越甜。

从前——吃过野菜,嚼过树根树皮,咸汤泡饭,二两肉过年,全家共穿一条裤子上城,糊了上餐没有下一顿,有疼有病抗到死。

夏日乘凉,茶余饭后酒席,闲聊,争议,大人教育小孩,老人教育子孙,在家守着土地的开导外出打工的,……那时候苦呀,真的苦呀,哪像现在……

在那些喜好忆苦的老爷子们中,只有一人不忆苦,那就是杀猪大佬、村西左五爷左公良老汉,他说,忆苦是一道菜嘛,可以助以酒。可是赚了钱回家的打工仔却说,五爷弄的那一套,是将肉放在碗底吃。

◆老村长:要保证全村家家都有饭吃有酒喝

老村长曹麻子当村长几十年,全村近千户人家哪一个前门朝哪开,哪一家后院种了一些什么,都是烂熟于心,板起指头能数出个子卯来。常人叹:村长奇啦!

村长当了几十年,在山村里混得鱼水相通,风雨自来,说得不雅一点,倒像一块烂泥巴,哪里都能糊得上去,粘得着。就吃饭吧,先前村长家里不知自己用的什么碗、拿的什么筷,原来从未在自家吃过一顿饭,皆千户有家请吃请喝,村民得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请得动村长大人。

世事难料,近年风云变换,曹麻子村长觉得不对头儿,请吃请喝的乡亲们不那么热情了,有的甚至请那些自己看不惯的人而将自己晾在一边,久之,自己渐渐地认识了自家的碗筷,再到近来简直没人请吃请喝了,而看整个村里请吃请喝风更甚。

曹麻子自觉无趣,一日忽地计从心生:他在村中央开了一家小吃部,供应烟酒菜,客厅建吧台且能容两桌酒席,外加一个包间。这一下,生意还真的不错,尤其逢年过节,打工乡亲们回家的时候,酒桌搬到店门外呢。

联想到昔日去乡亲们家家吃喝,曹麻子呷了一口美酒,心里自乐:还是这样好哇。于是他在全村大会上宣布: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我要保证全村家家都有饭吃有酒喝。

杀猪大佬、xx酒鬼、村西左五爷左公良老汉附和:这才叫德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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