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伦祝
对于书包,我有着很深的情结,一如其他所有读过书的人。
小时候,我对书包的向往近乎痴迷。每每看着哥哥姐姐背着书包与伙伴们说笑着向学校走去的时候,我就会眼馋得让现在的我一想起来就倍感同情。幼小的心灵时常承受着因迷恋书包而诱发的折磨。我常蹲坐在自家老屋的门槛上,一双小手托着下巴, 任由各种关及书包的意念萦绕心头。心想: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到哥哥姐姐他们一样的年龄呢?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包呢?背着书包上学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呢?背上书包也就成了一名学生,到那时还用怕大队干部吗(小时候,妈妈常用大队干部会抓不听话的小孩来吓唬我)?显然,那时的我已把书包拜为圣物、奉为图腾,认为书包就是身份的标签,背上它就再也不用去怕那些大队干部们了--纵然他们根本就无意于我的存在。有时,偷偷地背起哥哥或姐姐的书包在屋里昂首阔步,我便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
终于,岁月没有辜负我的希望,她搀着我迈过了蹒跚的幼年,把我郑重地带到童年的门楣前,轻轻地告诉我:人生的下一步便是书包的时代。
我上学的那{yt},天很高、云很淡、空气很清新、心情很爽朗。全家人忙忙碌碌,像似迎来一次盛典。吃完母亲起早做的香喷喷的早饭后,哥哥带我去报名。学校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大人搀着孩子、孩子贴着大人,前推后拥、风雨不透。哥哥拽着我侧身挤过一个个比我稍显壮实的肩膀之后,终于来到老师的办公桌前。报上名后,老师拿出一张画有一百个手榴弹图样的纸来让我数数。我很快获准过关。交上学费,一摞带着浓浓油墨清香的书便堆在我的怀中。有了书也就有了讨要书包的理由了。回到家后,我噘着嘴巴嚷着要母亲给我做书包。母亲的笑容温暖着整个世界。只见她胸有成竹地踱进房里,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上便多了一只崭新的书包。我一跳老高地奔过去抢取,母亲却顺势把我接在怀里。她一边把书包挎在我的颈上,一边嘱告我要爱惜书包、好好读书。我赶紧应诺,双目中充满着无限感激。那时家里穷,买不得富人家孩子那般足以彰显其殷实、使之趾高气扬的贵重书包。母亲给我做的书包是用一条大毛巾缝制而成的。芽黄的底色,上面印有一列喷薄奔驰的大火车。家乡地处穷乡僻壤,儿时的我没见过真的火车,对火车的形象记忆便是从这一再简易不过却又珍贵xx的书包开始的。那时,也许母亲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她希望能有一列火车载着她的儿子驶离仄狭,驶向辽阔。岂知也正是她缝制的这只装满至真至纯母爱的书包上印制的这列火车,载着我由懵懂驶向清晰、由单纯驶向丰富,一直驶向知识海洋的岸边。
崭新的书包里漫溢着崭新的心情。背着它阔步走向心仪已久的学校,心中多了几缕神秘、脚下增了几分铿锵。再遇到村中那些大干部们,也不再那么胆小如鼠、一心想逃遁而去了。从此,书包成了我忠诚的伙伴。它陪伴我走进阳光,它伴随我翩然入梦。包中之物成了我成长的食粮、攀援的云梯。然而,那时拮据的家境不允许高质量的毛巾进入我们的门户。为此,我的书包也便失去了应有的坚强,何况乡村飞扬的尘土是最喜欢鲜艳的颜色的。很快,我的书包就褪去了青春的色彩,由平整变得皱巴,皱巴得像母亲眼角的鱼尾;由张扬变得朴素,朴素得像父亲额头的沟壑。但我还是深深地爱惜着它,以我的忠诚回报它的忠诚。纵然时间不长,它已破洞众出,但身体的缺陷并不能否定心灵的xx,它还是始至不渝地践行着自己的职责,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在它的守护下,我始终片纸未丢。我背着它趟过小溪,清澈的溪水摄下我俩相依的影子;我带着它去放牧,老牛陶醉在我琅琅的书声里。云雀羡我们的友谊,留下一串赞歌;松林慕我们的忠贞,送来一片掌声。我学习优异的时候,书包高兴得又咧开一道口子;我成绩滞后的时候,书包急得又扭曲了脸庞。它伴着我成长壮大,自己则默默地走向衰老,{zh1},终因不堪重负光荣地退役了。父母建议把它扔掉,我却把它悄悄地藏在枕头低下,爱在闲暇之时,伏在枕边轻声与它对话,闻嗅残留在它身上的书的清香。
那是珍藏于遥远岁月中的事了,但在感念上却又并不觉得遥远。尘封的记忆一旦被翻出,往往会绽放出夺目的异彩。人生就是这样,珍爱的东西不一定都是贵重的,而贵重的东西又不一定都让人们珍爱。恰如这不起眼的毛巾书包,虽然随着家庭经济条件的改善,在求学的道路上也曾有过众多的可谓贵重的书包与肩头亲吻,但对它们的记忆却在时间的流水中很快模糊,直至彻底忘失。唯独这简陋的卑贱的毛巾书包至今还婷婷地玉立于我记忆的远处,时时让我想及童年、想及拚搏、更想及久已云游异界的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