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在经典中寻找失去的生活
梁卫星
我们生活在一个影像化的时代。各种各样的形象xx着我们的生活、思想。我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日益广告化,感性化。身体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内核,支配了我们的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作为一种反动,身体叙事的伦理呼号无疑曾经是一种革命性的思想,他打破了宏大叙事的伦理强权,将身体从普遍理性与神圣道德的禁闭中解放出来,昭示了长期缺失的生活的另一半可能性。然而,当潘多拉的盒子一打开,魔鬼也接踵而至。随着身体伦理而至的是身体属灵性的失落,身体伦理日益蜕变为器官伦理。这样的蜕变是灾难性的。器官伦理成为一切叙事的驱动力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全面感官化、平面化。不受任何节制的享乐主义大行其道,生活成为了纯粹的欲望比拼,大地上的行走成为了纯粹的器官尖叫,“有了快感你就喊”是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我们越来越远离了真正的诗歌与美丽,寻求意义珍爱意义的生活越来越消失在感官奔跑的地平线后,甚至疼痛与忧伤也全面肉身化,生活仅仅是摇摆于欲望的欠缺与满足之间的一场物质筵席,人类全面动物化的时代来临了。在这个动物化的时代里,诉诸视觉与感官的卡通及电子读物成为了人类满足精神匮乏的普遍安慰物。阅读越来越被视为所谓前现代代的精神追求方式,为时代所遗弃。那些伟大的经典们,那些过往时代的精神亡灵,那些丰富多彩的生活,那些缤纷多姿的伦理力量,那些丰富的痛楚与纯粹的幸福,那些弥满人性光辉的挣扎与嘶吼……尘封在幽暗的图书馆、豪华的书橱,肮脏的垃圾回收站……沦为虫鼠们的生存与娱乐资源。人类对此置若罔闻,一任自己在物质主义的跑道上轻松的滑翔,空虚而雷同。
是的,是空虚与雷同。在影像化时代里,在器官伦理编织生命经纬的时代里,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总是贫血的千篇一律与空洞无意。这些同一化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深入到人的一切生命细节中,使生存变为了一种可怕的对影像的模仿,这就好比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自以为自己的爱情是浪漫的,却不知道自己的爱情不过是烛光加玫瑰的煽情公式之例证;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江河奔流般跌宕起伏,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媚俗电视剧的程式化风格的不自觉追随;人们时时为自己而感动,因为自己的疼痛与忧伤得到了影像的支持,却不知道其实是为影像所支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我们是不是太熟悉了,像熟悉我们的手掌一样!是的,是专制,只有专制社会才以整齐划一为美。当以千篇一律为美的影像与欲望的华美法西斯,这温柔而虚伪的骗子将一切人类纷纭复杂的政治诉求与思想勘探轻而易举的一笔勾销,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极权社会的政治权力总是那么热衷于影像的制造与推广,为什么他们对人类xxx的动物本能:性欲与食欲以及一切最基本的欲望不再压制而是怂恿。他们是多么得意,他们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政治成本与暴力资源都没能达到的理想状态终于为眩目怡人的影像做到了,而且不会吹灰之力,不受任何xx,甚至还被冠以民主开明的桂冠。影像:专制社会最温柔最全能的杀手,人类思想与理性的致幻剂,才是专制一劳永逸的手段。影像从来只诉诸人类的片面感觉而不是整体性的灵肉一体的个人;他使人类视模仿为创造,视刻意为个性,视放纵为自由,视一致为民主……他们结束了一切反抗,所有的人们于致力于影像化生活的追逐中,在自主自立的幻觉中,开开心心的做起了奴隶。
精神死去了,人也死去了!
多年前,福山就说,历史已然结束,就这个时代精神死亡的现实而言,历史不是结束了,而是死亡了。有谁能想象存在着没有精神追求与存在可能性之开拓的历史吗?经典从某种意义而言,就是人类不断开拓存在可能性的历史,就是人类不断表达与追求精神超越的历史。人类对经典的遗弃实际上是对根的遗弃,没有了根的人类还怎么可能感受生命的本质意义!
昆德拉说,欧洲是小说的产儿,欧洲的精神就是小说的精神,昆德拉所说的小说精神当然是指那些伟大经典的精神。正是这些精神养育了最伟大的人类生活方式:民主自由的生活方式。昆德拉说,伟大的小说家都在一条路的中间,即在小说的历史中间。他的意思是说伟大的小说是来自伟大小说历史的小说,是通过阅读伟大小说而成就自身伟大的小说。很明显,伟大小说的伦理追求就是真正的生活的伦理追求,而阅读经典正是一种寻求合理生活的伦理行为,是人的存在之路。远离经典就是远离存在。
好吧,如果说存在之说过于抽象。那么,我们就说阅读让我们总能体会到自己在路上,也就是在历史中间,而且,我们总是感觉有新的历史之路有待于我们走出来。我们无法终止自己的脚步,我们得动用我们全部的生命情怀与智慧去探究走一条合理的路。在路上,你不得不醒来,你不得不力图做一个自主的人,你不得不寻找能安置自己灵魂的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在路上,阅读就这样敞开了一个广阔而未知的世界,一切伟大的亡灵复活在活人身上,鞭策着活人们力求做一个{dywe}的甚而伟大的亡灵!
是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经典是我们真实生活合理存在的导师。他们会给我们打开真正的生活世界的金钥匙,去开启每个人的个体之门。让我们一起在对经典的阅读中回归历史之途吧,让我们在对经典的讲读中与我们的学生们共赴历史之途吧。阅读,打开影像的封闭之门,消灭愚昧的自以为是,切断享乐主义的动物恶习,重拾失落的生活。阅读着,一切活着的生命将为伟大的亡灵们扶牵着抵达存在之境!
关于经典的伟大价值我们已说得太多,而真正的阅读还得有待于我们的选择,而有收获的阅读更有待于我们的讲解方式。我们认为并不是年代久远的著作就是经典著作。所谓名著也未必就是经典。那些以所谓人性化为借口,通过满足人们的动物本能实质上是将活生生的个体生命分解为一堆器官的媚俗作品,我们绝然将其排除在外。我们选择的标准只有一个:生命。一切致力于捍卫生命尊严,开拓人类存在可能性,有益于人类生存的著作我们才称之为经典。有一种最少争议的经典是文学艺术作品,伟大的哲人席勒、伽达默尔、阿多尔诺都说过,判断文学艺术的标准是真理而非美。哲人们所说的这种真理当然只能是关于生命与生活本身的存在真理而非什么科学。就这个意义而言,经典文学艺术作品不能不是为人生的,我们的选择因此更多的倾向于对文学艺术作品的选择。但是我们也不放弃那些以概念化的方式基于捍卫生命的自由而写作的探讨人类合理生存方式的文化政治巨作。因此,我们还有必要选择一部分意在为人类寻求公正与自由的伦理学政治学社会学方面的作品。还有一种经典我们也不能遗漏,由于生命是时间性的生命,那些关于人类历史的煌煌巨作不能不是人类捍卫自身尊严寻找合理生活方式的生命之旅的再现,对历史著作的阅读是更为直接的与伟大亡灵们亲密接触获取有尊严的自由的生存的力量与智慧的道路。更为麻烦的可能是对一些以影像方式存在的伟大创造应当采取的态度。我们前面说过,我们生活在一个影像化的时代,这里的影像具有本体论意义,他推行一种感觉伦理的方法论,全面取消人的属灵性存在,使人成为影像自身存在的实践物,最终使人成为其实现自身的手段或工具。而我们所说的另一种以影像面貌呈现的伟大创造是那些伟大导演诸如费里尼、基斯洛夫斯基、塔坷夫斯基等人的电影作品,我们说,在这些人手中,影像不过是他们写作的工具,一如我们通常认为的语言是文学家的创造工具。也就是说那些伟大的导演实际上就是伟大的作家,只不过他们用以创造经典的方式是影像方式,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说,影像是一种语言,如此而已。不过,由于课堂的特殊性,这种经典只能成为必要的补充,不可占据太重要的位置。
当然,我们在组织学生与所有这些伟大经典亲密接触的过程中,应当始终遵循一个原则:民主与自由的原则。在这个原则之下,我们强调个体独立的阅读,但为了加深理解与准确把握经典的精神,我们又必须辅之以引导与讨论。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确保我们阅读的方式也是基于对生命的尊重,才能不致于走向了经典精神的反面。
我们热爱生活,我们明白经典之于生活的重要意义,所以,我们提倡阅读经典;提倡解放我们的课堂让学生有阅读经典的自由;同时,我们也倡导在我们的课堂上展开对经典的讲读。很显然,让阅读经典成为教育的一部分是我们{zd0}的心愿,我们明白,这一心愿实现与否不是发一通宣言提一番倡议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所有的教师——不只是文科教师——的真诚的参与。有签于此,我们呼吁所有的同行朋友们能加入到我们的阅读行为中来,让我们结成一个通过阅读以追求精神超越寻求合理生活的整体,我们资源共享,互相交流,既加深对经典的理解也共创阅读经典的方式。我们相信,如果我们能真正的形成一个阅读群体,我们让阅读经典成为教育的一部分的心愿终将会达成!
在这个生活面临无穷威胁而随时失落的时代里,我们唯愿我们对经典的热爱能为我们自己也为我们的学生们唤回真正的生活,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失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