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一个多月,她告诉我,《女史箴图》在大英博物馆藏着,大英博物馆想把原来的英文说明译成汉语。这个原来有人翻译过,他居然把晋代的“晋”(JIN),翻译成“金”——好家伙,这差了多少年啊?女儿承担了订正译文的工作,于是爷俩开始不断通过网上交流。笔谈中,女儿强烈地意识到,尽管进了这个博大精深的文化殿堂,但自己的汉语水平亟待提高,我等于帮助她重新补习了一回中文。
我特别希望她能够在大英博物馆待下去。我甚至对她羡慕不已。记得一次半夜来电话,女儿语气中透着兴奋:“爸,你知道我手里拿着啥吗?”原来,他们正在整理东方艺术部的瓷器,她手里正拿着一只成化斗彩葡萄纹杯。“天哪!”我说,“闺女,你可真有福气呀,爸当年去大英博物馆参观,最多只能隔着玻璃看两眼,从未上过手啊!”羡慕完又立马担心起来,“你可拿好了哇,那玩意儿起码值几千万哪!”
可惜,女儿在那儿没能干长。希望也罢,羡慕也好,还是实际点儿好,我不能以自己的兴趣爱好让女儿天天喝西北风——待遇实在太低了,而她一个月的房租就得400英镑左右。那还剩什么钱了?基本白干。
让我欣慰的是,尽管在伦敦喝罐可乐都得掂量掂量,孩子却很懂得孝敬我,常打电话给我,嘱咐我要爱惜身体。每次从英国回来,她都会送给爸爸一些小礼物,比如一块苏格兰格绒、一套小瓶的葡萄酒。她知道我喜欢喝酒,我也知道她是拿着我的钱买的,可我就是高兴。我这种心情,大概天下父母都能理解吧。
我过50岁生日的时候,女儿从伦敦寄来一张贺卡,我保留至今。那上边英文汉文横七竖八印了写了许多字。封面大写的"DAD"(爹爹)后是句苏格兰谚语:Don’t
接下来是:我最亲爱的老爸,又是一年了,去年寄卡好像是昨天的事,太快了!你又辛苦了一年,为我。所以,生日这天,好好轻松一下,因为还有明年呢。我这一年收获很大,希望你也如此。祝生日快乐,青春永驻!
--------------------------------------------------------------------------------------------------
55.当然要请她来了
看来女儿在鼓励我。在她眼里,我还年轻,我还能干上几十年呢。
每次和女儿一起出门,牵着女儿的手,我心里就特别自豪,而且不怕人家认出来,也不理会别人是否会误解。有一次在秀水,我领着女儿逛摊儿。进一家店的时候,就听见有两个五十多岁的女士,神神秘秘地私语道:“看,王刚来了,还带了个小蜜!啧啧……”我跟丫头相视一笑,随她们说去。接着去了紫光电影院看《刺秦》,那个卖票的看了看我女儿,问我:“您是要散座,还是情侣座啊?”我真想跟他急眼,女儿就笑呀笑,笑着晃我的胳膊:“爸,看来您还是年轻啊,是我老了。”
女儿结婚的时候,英国姑爷的一家都来北京参加婚礼。在英国是西式婚礼,而在北京,我安排的是典型的中式传统婚礼:坐花轿,骑大马,迈火盆,拜天地、拜高堂(父母)、夫妻对拜……
婚礼前几天,女儿怯生生地问我,爸,我妈能来吗?
我心里掠过一股暖流:当然要请她来了,我跟你妈妈是你的父母啊。
拜高堂的时候,这边是我跟孩子她妈,我们都穿着中式传统服装;那边是英国老头跟老太太。亲家公是位律师,头天还特意去国贸买了一件唐装。
我时常说:在我步入老年时,常感到一种时光轮转的曼妙,亲缘在重组,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为一切遗憾做挽结。生活,仁慈地延续。
这种亲情篇章,与其说是写出来的,还不如说,是时光的流水轻柔地送来的。流水走了一圈,把那些最亲切的人像,把那些对话,耳语,拌嘴,触摸,拥抱,依次送来。人的感情为什么变得深厚,就是因为有这种时光流转,有这种永远的相随。
此书落笔的时候,儿子正好度过1岁的生日。
有了儿子,生活和展望和以前又有不同。如今的网上流行说“回家”怎么怎么的,自己琢磨着,这“回家”挺好,回家者,回归也,几经浪荡,归回本真也。在闹哄哄的世道人心下,回归也是个很好的事儿。
拍《铁嘴铜牙纪晓岚》第4部时,每逢下工的时候,我跟哥儿几个道别,总是要带出一句:“回家抱孩子去喽!”
--------------------------------------------------------------------------------------------------
56.儿子在媒体关注中诞生
大家平常说“回家抱孩子”,总是用暮气沉沉的口吻,含着讽刺,显着老态,透着消极,而我挂在嘴上的“回家抱孩子”,则透着富足,显着圆满。“回家抱孩子去喽!”“老态”?“消极”?那是不敢有的。不能老,也不敢老。孩子,也是我这本书的最终归结点。如今这个全媒体时代,这个什么都可以弄来娱乐一把的时代,我的儿子是在媒体殷切的关注之中诞生的。
那家杂志社手段特别逗。我爱人的爸爸妈妈住在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大院里,家里有两部电话,一个是地方线的,一个是xx线的。那个电话是通过xx线打进来的,所以老两口自然就少了防范。
再加上刚有了外孙子,正沉浸在快乐当中,夫妇俩也根本就没往别处想。一接电话,对方特别热情,口气里透着那份儿熟啊——“这是郑老师家吧?”“对对对,您是?”“怎么样,郑老师挺好吧?”“挺好的挺好的……”“孩子长得像谁啊?”“都像,取他们的优点……”该说的都说完了,忽然觉得不对:“您是哪儿啊?您哪位啊?”一听对方说“我们是杂志社的”,吓得赶快把话筒放下了,老两口面面相觑。
当晚,这段音频网上就播出去了。
面对各种各样的爆料,不可能心里一点也不别扭。可是我该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安慰着自己:你看人家写的,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人家也是“正面报道”嘛,虽然就像写小说一样,一波三折——得遇点波折才好看,比如写道,王刚不准备要这个孩子,还去征询张国立的意见,张国立严肃地说:你得要……
连什么心理活动都替我操办好了。虽说我读到这些“报道”的时候,鼻子耳朵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该采取什么态度呢?
不吭声也是一种选择。只好采取低调处理吧。有人紧追不舍的时候,顶多挠挠后脑勺,自我解嘲:人家说的都是好事,可惜……有些好事咱们没摊上啊。
我甚至不无调侃地想象未来:儿子明儿大了,看到这样的描绘,原来他妈妈和他老爸竟然不想要他,会不会朝我们两口子嚷嚷:“好哇,你们当年真的很自私呃!”
已投稿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