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弋按:今天偶翻2009年出的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必修)第三册,看到了《名著导读》里对《红楼梦》的介绍,发现比以前的高中课本大有进步,改变了先前那种对《红楼梦》的误解和误导,令人大为欣慰。以前高中或初中课本选的《红楼梦》不管哪一章节,都是从程本《红楼梦》里选的,而且编选者的观点很不客观;而如今的高中课本改了这些毛病,并且对《红楼梦》的认识有了很大提高,不再是一边倒地偏向后四十回续书了。这不由让我想起了王蒙说过的话:后四十回的故事已经被大众接受了,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对这话,我不以为然:一是王蒙代表不了“大众”,二是“存在的”也不一定是有道理的(例如中国“存在”贪官、暗娼、黑帮等等,难道我们就容忍它们的存在?要是这样,我们中国政府就不用“反贪”了,也不用抓捕“卖淫嫖娼”,更不用惩治黑社会犯罪了,所以“存在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和正确的,既然是错的,我们就有必要指出来)。现在的高中课本里的对《红楼梦》的看法不是进步了吗?这是好事。我们相信:石头里的美玉,总会被人们发现的。
名著导读
红楼梦
背景介绍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红楼梦》是一个“异数”,又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小说艺术高峰。但是对年轻的中学生来说,刚接触这部作品,可能不太喜欢读。因为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不算曲折,而描写又十分细腻,读起来的确需要耐性。但《红楼梦》的文化含量是非常丰厚的,小说艺术的成就也远远超过其他古代小说。所以如果我们能抱着一种对经典尊祟的态度,认真沉下心来,逐步进入这部伟大作品的艺术世界,一定会大有收获。 《红楼梦》是清代乾隆时期问世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的作者曹雪芹,名霑,字梦阮,雪芹是他的号。大约生于1715年,死于1763年,但对他的生卒年还有不同说法。曹雪芹的先世原是汉族,后为满州正白旗“包衣”人,即满州贵族的家奴。曹雪芹的高祖因随清兵入关有军功得授官职。从他的曾祖曹玺开始,直到他父亲曹頫,世袭江宁织造。祖父曹寅还当过康熙的侍读和御前会侍卫,极受康熙的赏识。曹家也因此成为当时财势熏天的“百年望族”。康熙六次南巡,其中四次由曹寅负责接驾,并以织造府为行宫。《红楼梦》中提到江南甄家“独他们家接驾四次”,暗示的就是这一宠信。但是,到了雍正初年,由于上层政治斗争的牵连,曹家遭受一系列打击,曹頫以“行为不端”“骚扰驿站”和任内“亏空甚多”等罪名,被革职抄家,下狱治罪。曹家遂移居北京,从此一蹶不振。 曹雪芹一生经历了曹家盛极而衰的过程。少年时代曾经在南京过过一段“锦衣纨袴”“饫甘魇肥”的生活,晚年住在北京西郊,生活贫困,“举家食粥酒常赊”(敦诚《赠曹雪芹》)。家境的败落使他深刻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对社会与人生的认识也随之加深,从而在“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的艰苦环境下,创作了《红楼梦》。但由于贫病交加、爱子夭折,以及其他现在尚不清楚的原因,他的《红楼梦》只保留下来前80回,最初以手抄本流传。现存最早抄本,是乾隆甲戌年(1754)的,但只有不连续的16回。后来又发现了若干手抄本,较重要的如乾隆庚辰年(1760)抄本,今存78回。这些抄本都题名《石头记》,并且有署名“脂砚斋”等人的许多批语,所以又被统称为“脂评本”。脂本何以出现与流传,尚有争议。 大约在曹雪芹去世30年后,有一种120回的《红楼梦》以木活字印刷面世。一般认为,其中的后40回是一个叫高鹗的人续作的。他的续书虽然使故事有了完整的规模,人物大体上也都有了一个结局,但续写的内容并不xx符合曹雪芹的原意。按曹雪芹的构思,贾家{zh1}是要破落到“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而高鹗却写成宝玉“中乡魁”,贾家“沐皇恩”“延世泽”。但两百年来高写出的宝黛悲剧结局,也被广大读者接受。所以,现在人们说起《红楼梦》,往往指的就是曹雪芹的前80回和高鹗的后40回续书的总称。
作品导读
曹雪芹为什么要写《红楼梦》呢?他在小说的开篇作了说明,那就是追悔已往人生,经念当是“行止见识皆出我之”的女性。但实际上,在“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中,他所要抒写的却不仅仅是个人的悲欢,而是力图表现对当时社会关系与精神文化的深刻认识。 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人之间的爱情婚烟悲剧无疑是作者悲悼的主要内容。据小说描写,贾宝玉与父母双亡、寄居在贾府的姑表妹妹林黛玉经过长时间的交往,产生了真挚的恋情。他们思想情趣相通,相互引为知己。特别是贾宝玉,在众多美丽动人的女孩子中,感情逐步专一,几次向黛玉表明心迹。但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他们的婚事却只能由家长们决定。而贾宝玉的祖母、母亲为了家族的利益、宝玉的“前途”,却更欣赏也暂住在贾府的薛宝钗。宝钗是宝玉的姨表姐,出身于富有的皇商家庭,聪明贤惠,善于处理各种复杂微妙的人际关系,博得贾府上下一致赞誉。在后40回中,由于家长们的周密安排,宝玉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与宝钗成亲,黛玉则在忧伤中死去。正如曹雪芹在第五回《红楼梦曲》中咏叹的那样:“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宝玉终于离家出走了,而宝钗也将在孤寂中抱恨终生。 宝、黛、钗的悲剧与他们所处的时代以及由此造成的不同性格密不可分。贾宝玉的性格最突出的表现是,他不愿按贵族家庭为他安排好的道路循规蹈矩地生活,地分鄙弃功名富贵及相关的世俗观念。他追求随心所欲、率性自然的生活,把当时知识分子沉迷的科举考试讥讽为“钓名饵禄之阶”,又把那些追求功名仕进的人痛斥为“国贼”“禄蠧”,进而认为那些武官文臣以至一切男人,都不过是“须眉浊物”。他断定“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儿女,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20回)因此,他极力赞赏那些聪明灵秀的女子,声称:“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2回)这种种偏激思想既反映了他作为贵族公子的生活情调,又表现了他虽然幼稚、却很执著的清高脱俗的意识。所以,当薛宝钗、史湘云等女孩子也劝他致力功名,宝玉感到特别痛心。他觉得好好的清白女子,也学得钓名沽誉,是“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了”(36回)。也正因为如此,他倾心爱恋才情洋溢、孤标傲世的林黛玉。 林黛玉是最充分体现中国古代审美意识的女性形象之一。她娇弱清丽,有着十分敏感、细腻的感情世界。由于父母早亡,她孤身一人投靠到贾府。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她养成了强烈的自尊意识。这种强烈的自尊在她对贾宝玉的爱情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她经常对贾宝玉“使小性子”,但两人的感情却在争吵中明确了、加深了。关键就在于他们的思想情趣有相通之处。贾宝玉身边的大丫环袭人很不理解贾宝玉对林黛玉、薛宝钗的不同态度,在她看来,宝钗“真真是有涵养、心地宽大的。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他赌气不理,他后来不知赔多少不是呢”。贾宝玉说:“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吗?若是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32回)所谓“混帐话”,就是指要他读书求功名的话。林黛玉确实没有这样劝过贾宝玉。相反,她还曾与贾宝玉在花园里共读《西厢记》,不知不觉地陶醉在爱情的甜蜜中。薛宝钗却告诫林黛玉:“至于你我,只该做些针线纺绩的事才是,偏又认得几个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书看也罢了,最怕见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42回)相比之下,薛宝钗当然更符合传统的封建闺范。她不但长得漂亮,而处处随分从时,端庄稳重,是一个标准的“名媛淑女”。即使是在众姐妹开诗社,逞才使性时,她出的诗题也是艰涩乏味的“咏太极图”。很难想象,鄙弃功名、厌读诗书的贾宝玉能与她和谐相处。 如果不了解传统的礼法社会对人的个性与自由的束缚,不了解“男尊女卑”的观念对女性的压制,不了解科举制度对整个知识阶层的精神戕害,我们也许会简单地把贾宝玉看成一个“问题少年”;也难以理解他与林黛玉的“木石前盟”,为什么比他与薛宝钗得到封建家长认可的“金玉良缘”更值得同情与肯定。最重要的是,《红楼梦》通过宝黛的爱情,表现了一种对更为合理的人生的追求。 《红楼梦》的那节主线是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的爱情悲剧,但曹雪芹没有流于一般才子佳人小说作者的幼稚、肤浅,而是把对人的情感世界的刻画与对整个社会及其文化传统的反省结合起来。因此,《红楼梦》还深刻细腻地描写了当时贵族家庭内部和外部的种种矛盾冲突。一面是“情重愈斟情”的感伤,一面是“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末世感,两者互相衬托,极大地提高了作品的艺术容量。 《红楼梦》中的贾府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大家庭,包括荣国府、宁国府两支。作者对这个贵族家庭饮食起居各方面的生活细节都进行了真切细致的描写,表现了这个钟鸣鼎食的诗礼之家“树倒猢狲散”的没落过程。在小说开篇不久,作者就通过“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揭示了这个显赫一时的大家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中国古代本来就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孟子·离娄下》)的说法,贾府由盛而衰的过程实际上是这一规律性的反映。但是,我们在《红楼梦》中看到的贾府的衰败,并不只是一种抽象的事理,而是与现实生活中的磨擦、冲突相联系的渐进过程。作者既描写了贾府后继乏人,“一代不如一代”的事实;也描写了这个大家庭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相互间“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争斗;同时,作者还描写了贾府所牵涉的社会矛盾,并暗示了它与宫廷的微妙关系和由此产生的对“抄家”的不祥预感。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曹雪芹着眼的并不只是一家一族的兴衰荣枯。由于作者对人物所处环境及其关系的深刻认识和准确描写,小说中一再渲染的“末世感”也昭示了整个社会的衰败。 《红楼梦》不仅思想深邃,在艺术上也叹为观止,这首先表现在作者善于刻画人物上。在描写贾府的没落过程中,曹雪芹充分展示了贾氏几代人不同的精神面貌,并塑造了王熙凤、贾母、探春以及一大批丫环的艺术形象。这些形象大多性格鲜明、栩栩如生。以王熙凤为例,作者对她的描写在笔墨上不下于宝、黛、钗。她是贾琏之妻,有着出众的才干和权术,因而后为荣国府的管家媳妇。“协理宁国府”就表现了她非凡的治家本领,当时宁国府要办一个隆重的葬礼,事务繁杂,宁国府竟无人能操办,于是不得不从荣国府请王熙凤来帮忙。她果然不负众望,事无巨细,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妥贴得体。她置身贾府复杂的矛盾中,更是费尽心机,应付自如。在她的性格中,既有心狠手辣的一面,如以阴险狡诈的方法逼死尤二姐等;也有爽朗大度的一面,以其谈笑风生赢得了老少尊卑的喜悦。作得借人物之口,说她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她都占全了。”(65回)但就是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女人,也自有其艰难窘迫之处,她不仅曾遭到赵姨娘的暗算,更经常受婆婆邢夫人的气,要贾府捉襟见肘的衰落局面下,她以病体恃强支撑,终于在后40回中因心劳力拙而死去。可以说,作者对这一人物的刻画始终是与贾府的矛盾及其演变联系在一起的。 《红楼梦》塑造人物注重表现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及其发展变化。比如林黛玉给人的印象仿佛总是忧郁哀婉,有时又过于尖刻犀利。其实,她也有开朗宽厚、柔顺诚恳的一面。当她与宝玉的感情不断加深、平稳发展时,她的心情就欢快轻松;当她意识到婚姻的无助、环境的严酷时,她的心情又像秋风秋雨一样惨淡凄凉。曹雪芹通过情节冲突的演进,揭示出人物的性格形成与变化的内在逻辑。此外,他还特别擅于通过人物特征鲜明的语言、人物之间的对比、环境描写等多种手段表现人物的性格。 在《红楼梦》以前,很少有小说家从自己的生活经历撷取素材,而曹雪芹声明他之所写乃是自己的“身前身后事”,这不但为小说创作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也由于题材切近作者亲身经历和感受,加强了作品现实性的深度和情感力度。而叙事与抒情的xx结合,正是这部小说无与伦比的艺术魅力的重要表现。 从叙事的角度说,《红楼梦》特别令人赞叹的是其中真实而丰满的细节描写。因为中国古代小说从魏晋小说的“粗陈梗概”,到宋元说书的矜奇尚异,细节描写往往失之简陋、夸张,而《红楼梦》则不然,它xx是以丰富的生活细节构成了小说叙事的主体。这些“家庭琐事,闺阁闲情”不但真实可信,而且内涵深刻,具有以小见大的艺术容量,充分显示了曹雪芹对现实生活敏锐的观察力和表现力。比如贾宝玉在姐妹们都在场时向林黛玉使的一个眼色,林黛玉马上就能会意,表现了他们两人不同一般的默契(42回);因是小老婆所生而倍感委屈的探春,洗一次脸也很讲礼数,其实是要摆小姐的谱以显示自己的身份(55回);中秋夜宴,众人强颜欢笑,从桂花阴里发出一缕凄凉笛音,暗示了贾府的日暮途穷(75回),等等。当我们读到这些既锁碎、又显然经过作者艺术加工的细节时,一种在日常生活中领悟人生真谛的阅读快感便油然而生。 更值得称道的是,《红楼梦》没有停留在琐屑的生活细节的描写中,而是深入挖掘了日常生活中的诗意,使整部作品始终洋溢着充沛的抒情性。这种抒情性不仅表现在它对中国古代小说传统的韵散结合手法的娴熟远用上,更表现在它对传统诗学理想的汲取。用脂评的话说,就是“此书之妙皆从诗词句中泛出者”。曹雪芹创造性地吸收和运用了中国古代诗歌、绘画等艺术手法,使小说充满了诗情画意。这既表现在宝黛共读《西厢》、黛玉葬花、宝钗扑蝶等众多优美场景的构思中,也表现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例如林黛玉纤弱清丽的倩影、幽怨含情的眉眼、哀婉缠绵的低泣,以及她所住的那个静谧高雅的潇湘馆,使她在群芳云集的大观园中,独具一种“风流态度”。 曹雪芹之所以能做到叙事与抒情的xx结合,与他对人性的深入剖析和对人的命运的热切关注分不开。如探春说:“我们这样人家,人都看着我们不知千金万金,何等快乐,殊不知这里说不出来的烦难更利害!”(71回)作者着力表现的正是这“说不出来的烦难”,即人物内心的痛苦。小说中人物的一举一动,都有其内在的心理依据。而在人物心理刻画的手段上,《红楼梦》也是丰富多彩,因人而异、因事而异的。有时是作者通过明确的分析或人物的内心独白直接呈现出来,有时则是用环境的渲染、梦幻的远用等进行暗示、衬托,更多的时候是依靠人物的言行加以表现。正是由于这些富于心理内涵的描写,使《红楼梦》耐人咀嚼,百读不厌。 博大精深的《红楼梦》,不仅达到了中国古代小说的顶峰,也堪称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璀粲明珠。其内容之丰富,思想之深邃,艺术之精妙,都不是轻易能够领会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红楼梦》{dy}回的这首诗,既是作者对知音的期待,也是对后世每一个读者的诱惑。翻开《红楼梦》吧!走进那个奇妙的艺术世界,你一定会获得前所未有的精神享受。
思考与探究 一 《红楼梦》的人物中,你最喜欢哪一个?为什么? 二 《红楼梦》的语言值得称道。试从书中找出你最喜欢的一两段细细品味。 三 一般认为高鹗续补的《红楼梦》后40回,描写了贾宝玉应试中举和贾府的:“家道复初”等,并不xx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如果由你来续补,你会怎样安排小说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