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假期里,徐正岩一直在忧虑,他如愿以偿地考取了省农大(热河省撤消后,影州划归奉天省,省农大即奉天农大),虽然学杂费不高、要强的奶奶也并未表现出为难,可他太清楚自己的家境了,支付这些费用已捉襟见肘,而他又不愿办理特困生证明,去获得学费减免。这种状况自然瞒不过卫营人,淑文、李霜菊等几位善良的乡邻,早在私下里商量如何资助他一下,并且渐渐地感召了更多人加入其中,终于在距徐正岩入学一周的时候,去了他家里,以祝贺的形式,各尽了一份财力。
自小与奶奶相依为命、不被太多人关爱和重视的徐正岩,这时感到了人世间最为朴素的温暖,并对自己以往的清高产生惭愧,他眼含热泪,谢过各位乡亲,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求学初衷。
是夜,他与小非一席长谈,当由自己家的贫困谈到整个家乡的落后时,不禁再次感动:“乡亲们真好,生活也都不够宽裕啊,可仍来帮我,我将来是一定要报答的,而且不仅仅是那种普通的报答。”
“记得你原来说过,你是要搞农业科学,改变家乡面貌,改变人们的……”小非本想说改变人们的旧思想,可他意识到自己与徐正岩在这方面存在分歧,尤其暑假以来,分歧应该更大了,记得尤三爷求雨成功后,徐正岩仍是颇为漠然,因而他便将后面的话咽下。
徐正岩点头,然后问小非:“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办理特困生证明了吗?”
小非说:“我早就明白,你是不想让大学的老师和同学看不起。”
“是啊……”徐正岩喟叹,“小非你知道吗,咱们卫营人命苦啊,鬼村么,贫穷落后么!这多年我在镇里和市里读书,遭受了数不清的冷眼,尝尽了被人鄙视、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现在终于熬过来了,所以我再不想尝那种滋味了……”
这番叹息,使小非大受感染和触动,并由此想到几年来自己亲历的种种苦痛,内心由悲伤而愤怒,由愤怒而激昂,由激昂而深沉,他暗下决心,必须勤奋努力,将来做出一番事业,让自己和母亲不再遭受流言蜚语,也让卫营不再受到外界的歧视和非议。而至于是什么样的事业,此时当然不知,但他隐隐觉得,舅舅当初要他好好学习自然是对的,也是必须的,劝他完成父亲的遗嘱后彻底离开这里,则是不正确的;而自己习练尤三爷法门,并在将来努力使之与{zc}功夫结合,由此堪破野林灵异、发扬祖辈风范,大致应该不错,而且未来的理想和事业,恰会因此达成都未可知……
徐正岩见小非陷入沉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咱们都争口气吧!”
小非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朝麒水镇的方向望去,此时他的心绪已渐渐平复下来,不禁产生了种不解:他们为什么总爱看不起别人呢,难道他们的生活就是天堂?
麒水镇当然不是天堂,但乡镇政府所在地,距离市区仅20公里,即便经济落后,其形式比一般自然显得气派,倒是实情。上世纪90年代前期,改革开放已十几年,为各类新生事物的成长阶段,灰尘飞扬的街面上一派张牙舞爪的新潮,楼不高且破,可毕竟是楼啊,公厕肮脏,可毕竟叫WC啊,衣料劣质,可毕竟是西服啊,就连80年代所谓的流氓也改了称谓,叫出来混的,发型多以中分为主,他们最喜欢混迹的地方之一就是学校。麒水镇出来混的,虽不似市里混混那样数量多,也远没有他们那样凶狠,但偷鸡摸狗、骚扰女生及偶尔打破几个脑袋等,也足以令人厌恶和害怕,学校对他们无奈,眼睛半睁半闭,只要不出大事,以忍为上策。混混中的一拨,在镇中学开学两个多月便发现了田园,于是开始了隔三差五地骚扰,虽只是拦挡、围拢和语言挑逗,但贪婪和邪恶已见一斑。
田园为此向老师反映过,但老师只能叮嘱她少出校门、放学即回宿舍,而她又不想对小非几个说知,怕他们因此惹事,便只好在出校时多约上几个同班同舍的女生。这天放学后,田园因值日打扫卫生耽误时间,被汹涌的人流隔在了食堂之外,便与同组的一个女生坐在石凳上闲聊,当此时,那拨混混忽然出现在面前,看来是学校有他们的内线,蓄谋跟踪已久。
为首的混混叫雷子,年龄在十七、八岁,高高瘦瘦,油头粉面,其身边几个则膀大腰圆一脸江湖。他们上前来,对田园身边的女生一瞪眼道:“滚!”那女生忙拉起田园起身,这就要走。雷子身边几个人见状,一把将那女生拉开,隔在她与田园中间,雷子则径直来在田园身边,竟不再是往日的语言挑逗,伸手便握住田园的胳膊,欲拉她一起坐下。田园又急又惊,奋力甩开雷子的手,转身欲逃,只是这如何能够?雷子将其拦住,一脸邪恶的笑容愈发夸张,熏人的酒气令人作呕:“小妹妹挺有性格,别怕,别害羞,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又去抓田园的手。田园连忙躲避,继而是惊呼、叫骂,食堂外等待打饭的学生以及几位老师虽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无一人出面制止,幸好此时豆芽也在食堂外的人群中,他急忙离开,去宿舍通知打饭已毕的小非和柱子。
此时小非已用完饭,去了操场上散步,柱子正在狼吞虎咽,听闻摔下饭盒,一个箭步冲出宿舍,而豆芽则赶忙又去操场上寻找小非。
柱子赶到时,雷子神情已然凶恶,因为田园对他始终奋力反抗、叫骂不断,他气急败坏,刚欲扬手殴打田园,被柱子一把握住手腕,同时脸上挨了一记拳头。
这是雷子等万没想到的,一阵愣神之后,哇哇怪叫着,将柱子围在当中。雷子摸着被打的面颊,看着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大块头,一时无法确定其年龄和来历,但一贯嚣张的他怎能当众跌份,向左右一挥手喊道:“废了他!”几个手下听闻,一拥而上,开始群殴,柱子毫无惧色,挥动拳脚与他们拼命,怎奈他虽然蛮力过人,却不懂得武功,几个纠缠便被xx在地,口鼻流血,腰腹不断地承受着凌乱的击打。田园见状,泪水喷涌,扑上去撕扯那几个xx。
雷子这时才算出了口气,但见田园竟去扑打撕咬自己手下,恶念陡升,上前便抓住田园头发,然而就在他欲将田园拽倒时,肋部忽然一阵剧痛,如遭电击,随之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待雷子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站了一位瘦瘦的少年,而那几个手下,此时也停了对柱子的殴打,将少年围拢起来。
雷子想一下站起,但因动得过猛,肋部钻心疼痛,只好慢慢爬着起来,他怀疑这少年用的xx,可少年分明两手空空。
只是不论如何,总不能就这样白白挨揍,雷子捂着肋部,脸色苍白着嘶喊:“妈的你们几个,打他!”几个手下再次一拥而上,可事情的结果实在出乎一切人的意料。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多年之后提起这段打斗仍赞佩惊诧不已,因为他们没能看清张小非是如何将这些人xx的,他们只看到几个大块头将小非围拢起来,然后瞬间便四散逬离,躺卧在地上,半天无法起来,而且在这之后,雷子亮出xxx扑上,是如何倒地、xxx如何落入小非手中,其过程也使人模糊,只记得雷子倒在地上后,小非将刀嘭地掇在一棵树上,刀身兀自嗡嗡抖动。
雷子几个倒在地上,嘴里仍在硬挺,小非报了自己名字,随即指了指树上的刀,示意他们快滚,他们便不再做声了,慢慢起身,相互搀扶着狼狈逃去。这时,人们一下将小非围起,有好事者兴奋地问这问那,小非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分开人群,与豆芽、田园一起将柱子扶回宿舍。
然而事情到此并没终止,在半个月后的某天,雷子请了两个有头有脸的大混混将小非拦截在校外街上,只是这次人们没有看到打斗,只看到他们彼此间说了些话,便各自散去了,这情形比先前的打斗更耐人寻味,一时成了学校内外的{zd0}谈资。后来,人们才渐渐清楚了一个事实:张小非的祖父竟是赫赫有名的张云昭,他虽然去世了,但他的徒子徒孙,现在整个影州地界想必不少,且分散在各行各业,加之看这后人身手,应该已得家传武学精华,小小麒水镇的地痞们一旦得知此底细,焉敢再为难?
从此,张小非的名字麒水镇皆知,但学校并未表示任何态度。而小非与田园的关系,也引发了人们的兴趣,纷纷打听、猜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人是一对,是定了娃娃亲的。是时,若豆芽听见人们如此说,便积极地帮助避谣,柱子则沉默着避开。
自打斗之后,柱子消沉了很多,小非和田园细心的安慰和鼓励,也不能使其开心,为此,小非心中常掠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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