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锅盔非天门独有,米粉亦非别处所无。吃过了许多地方的锅盔,也在许多地方吃过米粉,我总是主观地认为,只有天门锅盔、天门米粉,才称得上地道,在别处吃,总是没有那个味。
我是外婆带大的,在我脑中一直有一个朦胧而清晰的场景。清晨,洗漱毕,,外婆将我扛坐在肩,大步流星去往中岭新场,,路遇熟人打招呼,外婆总是郎声应答:“赶场,过早。”声音中满是自信与骄傲。外婆能干勤劳,身材高大,力气不输男将,将家里打理得比一般人家殷实,能够让小外孙像城里人一样,到馆子里去过早,没有理由不自豪。来到小面馆,外婆拿出用手帕包了几层的角票,买上一个锅盔,焦脆热香,我坐在高凳上,双脚前踢后打,只一会儿就将锅盔吃得一粒芝麻都不剩。外婆坐在我的对面,望着我,眼里满是三月的阳光,温暖,柔和。饭毕,她就牵着我的手,迈着一双小脚,颤颤巍巍而又富有节拍地回家。那精气神,比班师回朝的将军差不了多少。一整天,我都齿颊生香,回味无尽。
这场景,有几年时间,几乎天天上演。
我曾经向母亲求证,母亲连声惊叹:“是喀鬼呀!你拢小,是啷还记得!”
中考以后,我们快然自得,尽情嬉戏。但班主任却积劳成疾,辗转病榻。我们几个老师的得意弟子,相约去探视。于是,钓鱼的钓鱼,捉泥鳅的捉泥鳅,抠鳝鱼的抠鳝鱼,终于换来一网兜罐头、点心和水果,沉甸甸地拧着,步行十几里,赶到杨林卫生院。老师看到我们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眶里晶莹闪亮,硬拽着我们进了一家离卫生院不远的小饭馆,为我们每人点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那米粉像细线,通体洁白,仿佛五线谱一般,柔柔地躺在浓得像稠粥一样的汤里,鳝鱼制成的臊子,恰到好处地点缀在碗中央,香气扑鼻。未曾品尝,口水早已流出。呷一口,鲜、滚、柔、滑,入口就化,,真个是“一线喉”,从舌尖到胃部,无一处不服帖。一碗下肚,通体舒泰,全身毛孔,无一个不舒展。我的几个同伴,个个额头布满细汗,吧口咂舌,碗空见底,意犹未尽。此后,我到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未吃到那么好吃的米粉。
参加工作后,每次回老家看望舅舅和姨妈,他们都会带我到饭馆里,叫上一碗米粉,买来鞋底样的几个锅盔,看我享用。姨妈有时甚至会买来一袋子锅盔,让我在路上或回单位吃。可不知为什么,一离开天门,那锅盔就不是那个“味”了。或许锅盔也有灵性,像人一样“水土不服”。
同学回天门聚会,风云人物不少,有实力者亦众,然而,酒席间,如果不配之以锅盔,不佐之以带鳝鱼臊子的米粉,总是不能渐入佳境,始终不见****出现。
年轻时,,看到莼鲈之思的典故,觉得张季鹰,秋风起时,思家乡菰菜羹、鲈鱼脍,以致辞去官职,直奔千里之外的故乡,未免潇洒得矫情,中年之后,对张季鹰的做法“心有戚戚”。我之锅盔、米粉,其实就是张季鹰之菰菜羹、鲈鱼脍。
焦热的锅盔,滚烫的米粉,浓浓的情意,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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