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马的首都拿骚。詹姆斯·邦德离开伦敦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他此次的任务已经完成,第二天将赴迈阿密去执行一项例行的调查任务。这是他在拿骚的{zh1}一个夜晚。总督为他举行了告别晚宴,作陪的有总督副官和一位名叫哈维·米勒的巴哈马富翁及其夫人。晚宴的气氛不是很热烈。邦德感到很难与他们有共同语言。当人们把话题转到空中旅行时,邦德更是觉得无聊。副官陪着米勒先生和太太去机场赶乘飞往蒙特利尔的班机。邦德还得和总督寒喧一个钟头,才能回旅馆睡觉。于是,邦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一直有个打算,如果我要结婚的话,就去xxxxxx作妻子。”
“是吗?”总督的语气不是很热情,但彬彬有礼,“这是为什么呢?”
邦德暗自盼望总督和他谈话时能够再轻松一些,多点儿人情味儿。他回答道:“这个我也说不清。不过随时有个可爱的姑娘服待我,帮我掖好被褥,端水送饭,问寒问暖,那该多好。再说空中小姐常面带微笑,让人一看就高兴。”
邦德根本没有什么结婚的打算,即使要结婚,他也不会物色一个乏味的奴仆作妻子。他不过是为了寻找总督感兴趣的话题,想活跃一下气氛。
“可我认为,一旦和空中小姐结了婚,生活恐怕就很难如意了。工作的时候当然她们自然迷人,可那是她们的工作,下班之后说不准就是另一副面孔的。”邦德觉得总督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我没有迫不急待要结婚,所以还未对空中小姐做过详细调查。”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总督手上的雪茄熄灭后又点燃了。当他再说话时,声音里似乎带了些感情。“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曾经和你有过类似的看法,后来他果然爱上了一个空中小姐并和她结了婚。这是一段颇有趣的故事。”
总督顿了顿,侧过脸斜视了邦德一眼,笑了笑,又说:“我想,生活中的阴暗面你是看得很多的。这段故事并不是美满快乐的佳话。你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非常愿意。”邦德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热情。他不知道总督所说的生活阴暗面是否是自己所想的那种。不过这个话题至少会有趣得多吧!他不想再坐在那张过于柔软的沙发上,于是站起身来往酒杯里倒了一些酒,然后拖了一张椅子,坐到总督斜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放酒的小车。
总督目不转睛地看着短短的雪茄烟头,猛吸了一口。他讲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离开雪茄头上的烟灰,似乎在对眼前的一缕青烟说话。烟雾冉冉上升,总督开始叙述他的故事:“这个人名叫菲利浦·马斯特斯。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都在同一个部工作,我只比他早去一年。他曾在牛津大学的某个学院学习,领取一份奖学金。学业完成,他申请去殖民地工作。虽然才智平平,但是人很勤奋干练,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认为他工作踏实。后来他果然被录用了。
“一开始,他被派往尼日利亚,在那里干得蛮不错。他思想开明,尽管他并非真正想和本地人亲善友好,但对他们却宽厚人道,因此相处融洽。他这么做,”总督一丝微笑挂在嘴角,“在当时却让他的上司感到难以理喻,于是他们之间总是格格不入。”
总督打住话头,吸了口烟,然后小心翼翼地俯身把眼看要掉下的烟灰抖到咖啡杯里。他背靠沙发,目光再次投向邦德:“我敢说,他对本地人的感情如同他的同龄人对异性的迷恋。不幸的是,菲利浦·马斯特斯生性腼腆,举止笨拙。和女人打交道时,总是一筹莫展,所以也一无所获。在牛津读书的时候,他只知道应付各种考试,{wy}的爱好就是打曲棍球。假期里他总是到他的威尔士的婶婶家消磨时光,参加当地俱乐部组织的登山活动。
“还在他上中学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虽说是独生子,可自从进牛津大学后,他的双亲就不再过问他的生活了。他有奖学金和一小笔津贴,吃穿倒不用发愁。但他简直没有时间去追求异性,甚至连向那些偶然相逢的姑娘作自我介绍的机会都很少。他的青春年华就在这种平淡无奇和缺乏情感交流的生活中{yt}天过去。想到他的生活经历,我常想,他之所以能和尼加拉瓜的有色人种相处得那么好,是因为长期以来他缺乏爱,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热烈和丰富的情感无法宣泄。而尼加拉瓜人秉性善良,从他们那里他得到了爱,也使自己饥饿的情感找到了归宿。”
邦德觉得总督太一本正经了:“恐怕最麻烦的还是他和那些漂亮的黑人姑娘不懂得怎么避孕吧!”
总督举起一只手,语调中明显表明他反感邦德这种庸俗的议论。“不,不,你xx误解了。我根本没有谈到xx。他是{jd1}不可能和黑女人发生那种关系的。事实上,他的xx知识少得可怜,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即使在现在,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更何况在那个年代。正是这种对xx的无知造成了不计其数的灾难性婚烟及其它一些悲剧。我想你会也是这么认为的。”邦德点点头。总督继续说:“我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个人情况,只是想告诉你,是环境使得一个内心情感丰富,而身心却依然蒙昧的单纯青年,不在自己成长的社会圈子里寻找爱,却跑到愚昧落后的社会中去寻找爱,从而达到内心的满足。总而言之:他心理上过于敏感,而生理上又十分淡漠。除了这一点之外,他的确是个健全的、无可挑剔的公民。”
邦德啜了口白兰地,伸直了腿,听得兴致勃勃。总督象这样叙述故事,虽然显得平铺直叙,但真实感很强。
总督继续说道:“年轻的马斯特斯在尼加拉瓜干的一切恰好和{dy}届工党政府的某些政策相吻合。你还记得吧,这届政府做的{dy}件事便是改革英国在海外的工作。前往尼加拉瓜走马上任的总督思想开明。他惊奇地发现在下属中,这样一个职位卑微的年轻人在他有限的职权范围内所做的一切,竟然与自己的观点不谋而合。总督为此深感欣慰。从此,他对菲利浦大加鼓励,委以重任。马斯特斯该升迁的时候,总督专门为他呈递了一份材料,对他极尽赞美并大力保举,从而使他一跃而为百慕大政府的副部长。”
总督透过缕缕青烟注视着邦德,带着一丝歉意说:“但愿这个故事不会让你感到乏味。不过我马上要说到问题的实质了。”
“请说吧,我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兴趣。我好象看见了马斯特斯这个人似的。你一定和他很熟吧?”
总督略一迟疑,答道:“我是在百慕大才了解他的。当时我是他的顶头上司。事情还要追溯到从英国到非洲刚刚开始空中通航的时候。一次菲利浦决定不坐轮船,而乘飞机回伦敦度假,这样能在伦敦享受较长的假期。他先乘火车到内罗华,然后登上帝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因为是{dy}次坐飞机,他又有些紧张,又感兴趣。一位空中小姐给了他一块糖含在嘴里,让他坐好并系上安全带。他发现她长得十分可爱。
“飞机起飞后在空中恢复了平稳。他开始觉得乘飞机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危险。那位空中小姐来到乘客稀少的客舱,笑咪咪地告诉他可以解下安全带了。马斯特斯笨手笨脚,怎么也解不下来,于是,她弯身替他解。这种略示亲昵的举动让我们的马斯特斯顿时窘得手足无措。当他表示感谢时,她也向他微笑,然后坐在过道另一侧空位子的扶手上,问起他此次旅行情形来。两人的谈话十分轻松自如,马斯特斯为她的美貌而倾倒。更令他感到爱宠若惊的是,这位空中小姐和他交谈时无拘无束,落落大方,对他所讲的一些非洲见闻也表现出非常浓厚的兴趣。她似乎认为,马斯特斯的生活充满了情趣和魅力,令人羡慕。这让马斯特斯变得有些飘飘然了,似乎觉得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
“当空中小姐离开他去帮忙准备午餐时,他呆呆地坐着发愣,萦绕脑际的尽是她的倩影。他心情激动。想看点儿书,可总是心不焉,不时抬头张望,渴望看到她。只要她一出现在客舱,马斯特斯的目光马上便粘在她身上。偶尔他俩的目光相遇,她向他微笑颌首,这更使他感到意味深长,觉得他们俩都明白这一点:我们俩是这架飞机上仅有的年轻人,彼此心有灵犀,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
“菲利浦·马斯特斯把目光移向窗外,可是在窗外的白色云海中,他看到的依然是她那娇小可爱的身影,耳边听到的还是她柔美温和的声音。
“马斯特斯仔细将她评判了一番,觉得她真是xx无瑕。个子娇小玲珑,皮肤白里透红,圆圆的脸上嵌了一张含笑的樱桃小嘴和一对时时闪出调皮目光的蓝眼睛。光滑柔软的头发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马斯特斯格外欣赏她的发型,认为它是正经姑娘的一个特有标志。马斯特斯很熟悉威尔士人,从她的面部特征,他断定她有威尔士人的血统。后来一问,果然是这样。他吃饭前在盥洗室旁看见一张机组人员名单,名单末尾是她的名字:“罗达·勒薇琳。他不失时机地仔细观察和判断着她的一切,不漏掉一个细节。
飞机上的航程在缩短,他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令他苦恼的是,下飞机后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她是否有无数的男朋友和崇拜者?更令他忐忑不安地是:她会不会是个有夫之妇?她在这趟飞行之后是否会有几天休假呢?假如邀请她出去吃饭或者上剧院,会遭到她的拒绝吗?她会不会向机长抱怨遇上了一个粗鲁的旅客呢?他甚至担心自己会因此在亚丁被赶下飞机,并被告到殖民部,从而断送前途。
“到了用餐时间,空中小姐的态度更加亲密。她帮他把托盘在膝上放平,头发不时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弄得他神魂颠倒,如同触了电。她教他怎么打开托盘上装着各种食品的纸盒,怎样旋开包装色拉的塑料盖,又告诉他那块裹着厚厚一层奶油的蛋糕做得格外精致等等。总之,她热情相助,真可谓温柔体贴之至。马斯特斯从未享受过如此厚遇,甚至在孩提时代也没受过母亲的如此关怀。
“旅程即将结束时,马斯特斯终于鼓足勇气邀她出去吃饭,说话时紧张得直流汗水。没有想到,她竟非常爽快地接受了邀请。倾刻之间,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自然和顺理成章。一个月之后,她辞去了帝国航空公司的工作,成了马斯特斯夫人。马斯特斯假期满后,偕妻前往百慕大。
邦德接上去说道:“我已预感到结局不妙了。她本以为他的生活豪华,富有情趣,嫁给他以后,一定会成为政府办公大楼茶会上、晚宴上不可缺少的人物,成为众人瞩目的最最迷人的女子。没料到结婚之后,五彩缤纷的生活化为泡影。我怀疑到{zh1},马斯特斯不得不悄悄干掉她。”
“那还不至于,”总督淡淡答道,“不过你所说的她结婚的动机确实是那样。除此之外,还因为她已厌倦了枯燥的飞机旅行,也不愿意再为随时可能发生的空难而担惊受怕。这对青年夫妇到了哈密尔顿后,就在市郊一幢有游廊的平房里安顿下来。不用说,她那活泼轻快的举止,迷人的脸蛋以及能感染人的快活的情绪给每个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至于马斯特斯,更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对生活真是再满意不过了,他简直象是神话中的快乐王子。回想起来,马斯特斯为了配得上她,真是煞费苦心,一会儿换衣服,一会儿在头发上抹上发腊。有一阵子又蓄起了小胡子,或许这是太太的主意,认为这样更有军人风度。总之他费尽心机,有时打扮得简直滑稽可笑。一下班,他便急匆匆地往家赶。说话的题目总离不开罗达。有时他还会向别人打听什么时候总督夫人伯尔福德会邀请罗达吃午饭。这一切,回忆起来真令人感到可笑!不过他工作十分勤奋,大家也喜欢这对年轻夫妇。
“这种平静的生活大约持续了半年,后来人们便偶尔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显然,幸福在悄悄地离开这幢小房。可以设想,她不外乎质问马斯特斯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部长夫人从不邀请她上街购物?下次鸡尾酒会怎么迟迟不举行?收入这么少如何养得起孩子?怎么还不提薪等等。这女人心思不安定,还时常抱怨日子过得无聊,整天不是收拾房间就是煮饭烧菜……。看得出,他们再不象以前那样,如胶似漆了。两人的角色来了个大替换,该马斯特斯服侍夫人了。每天上班前,他必须把早餐端到空中小姐的床上。晚上下班回到家里,还得打扫满地的巧克力纸和烟灰。到后来马斯特斯不得不烟酒一起戒,以便省钱来给她添置新衣。不论如何,这一切他都心甘情愿忍了下来。在我们这个部,我最了解马斯特斯,所以很早就发现夫妻不和的迹象。
他常常愁眉紧锁,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也是神色不安,旁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为了讨罗达的欢心,他还常常提前十分钟溜出办公室,陪她去看电影。时常听他半开玩笑似地向别人讨教婚后生活的问题,诸如别人家的老婆整天干些什么?女人是不是都觉得这里太热?女人是不是比男人的心理状况更不稳定等等。是啊,他太痴情了,她是他的星星和月亮,她一不快活或者烦闷,他也会随之苦恼,认为都是自己的错儿。他象个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碰,到处想找到一种办法可以吸引住妻子并让她快活起来。{zh1}他为她选择了高尔夫球,他把一切有关手续准备周全。
“在百慕大,高尔夫球是贵族运动,可是为了她,他可以做出任何牺牲。
罗达在xx的中太平洋高尔夫球俱乐部大开眼界,也得到了很多与外界接触的机会。那里的会员都是百慕大的达官显贵,打完高尔夫球他们便凑到一起喝酒,海阔天空地神聊。出入这种上层社交圈正合她的心意。天晓得马斯特斯是怎么能凑够那么多钱的。从此以后,她几乎成天泡在俱乐部里,学得很起劲儿,不久就能参加比赛。六个月后,她不仅能参加有相当水平的比赛,而且在俱乐部中受到很多男性会员的崇拜。
“在那儿我经常见到她,她身穿时髦的短得不能再短的短裤,戴着绿底白条的眼罩,配上橄榄色的皮肤,看上去小巧玲珑,美色可人,是我在高尔夫球场上见过的最可爱的女人。
“你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她参加了一次四人组的男女混合赛。搭档是塔特赛尔家族的几个家伙,他们是哈密尔顿的富商,算得上是左右社会的一股势力。我说的这个人是个捣蛋鬼,他年轻,一表人才,是游泳和打高尔夫球的老手。还拥有快速汽艇和各种xx用品。你可以想象出他属于哪种类型的人了吧?花花公子!他想和哪个女人睡觉,总能如愿以偿。假如对方略有迟疑,就会在一切社交场合遭受冷落。当他和马斯特斯的妻子在一场决赛中战胜对手时,马斯特斯还夹杂在这一群风流男女中傻呼呼地为他俩喝彩庆贺呢。
“从此,可怜的马斯特斯再没有享受过片刻人间欢乐。老婆爱上了这个年轻的塔特赛尔,一阵风似地随着他飘然而去。后来发生的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可的的确确地发生了。”总督把紧攥着的一只手轻轻搁在饮料车上,继续说道:“真让人替马斯特斯难受啊!她毫无顾忌地和那家伙来往,甚至公开把他带到家里。这还不算,她还不断羞辱和折磨他。她行踪不定,经常逼着马斯特斯睡到另一间房里去。偶尔她也整理一下房间或是做顿饭,只不过是为了应付他,装装样子罢了。
“不到一个月,这事就传开了,弄得沸沸扬扬,马斯特斯被戴上了一顶{zd0}的绿帽子,成了殖民地出名的可怜虫。总督夫人伯尔福德终于出面找罗达·马斯特斯谈话,提醒她那样做会毁掉马斯特斯的前途。可问题是伯尔福德夫人本人在年轻时可能也不是那么安分,她风姿绰约,眼波流盼,足以说明她曾经是个迷人奔放的女子。她也认为马斯特斯太单调乏味了,甚至于有些同情罗达,这样一来,她的规劝当然不会有效。
“马斯特斯免不了和她争吵乃至动手动脚。他曾告诉我,有{yt}晚上他差点儿把她给掐死。但一点儿用也没有。于是,他变得冷谈起来,开始回避她,独自悲叹。你大概从未见过这样伤心绝望的人。他的心碎了,邦德先生,是被人冷酷而残忍地撕碎的。一句话,他太惨了。他曾经是那么的幸福,但结婚还不到一年,他脸上所有的就只有悲伤和绝望了。我呢,当然想尽量减轻他的痛苦,其他同事也想办法安慰他。可是自从那场高尔夫球赛之后,事态已经恶化到没法收拾的地步。他只有吞下自己的苦果,其它什么也干不了。
马斯特斯象一只被打伤的狗,远远地躲着我们,蜷缩在角落里,无论谁接近他,他都会愤怒地咆哮。我没有其它办法,只好写信劝他。可他连信封都不折便把信撕了,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有一次我们几个人特意在我家举行一个男人们的交谊晚会,把他请了来。为了解除他的烦恼,我们把他灌得酩酊大醉。不料没过一会儿,盥洗室里传来哗啦一声响,象是有人摔倒。原来他竟想用我的剃刀割破腕动脉xx。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事后我只好代表同事们去见总督,面陈事情发生的经过。总督早已风闻此事,所以一点也不惊奇。他一直不出面只是不愿插手罢了。再后来,马斯特斯的精神彻底垮了,他的工作一踏糊涂,就连他能否继续呆在他的职位上也成了问题。我们谁都没办法圆满解决这件事。幸好总督这个人心还不坏,一旦到了非采取行动不可的时候,他便很果断。如果事态继续发展,总督将被迫向白厅呈交有关马斯特斯的报告,这会使马斯特斯走投无路。我和总督见面的第二天,殖民部电告总督,在华盛顿将举行关于沿海捕鱼权限的会议,通知他派遣代表出席。总督立刻召见马斯特斯,授权他出席华盛顿会议,并在6 个月内妥善处理好家庭纠纷。马斯特斯一周以后出发了,接下来的五个月里他坐在华盛顿讨论捕鱼的权限的问题。我们大家稍稍放下心来,谁也不再正眼瞧罗达,也算是替马斯特斯小小地出了一口气。”
这时,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总督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这段回忆令他兴奋不已,他脸色发红,目光炯炯。他站起来给邦德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掺矿泉水的威士忌。
邦德说:“我猜到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那么快。
马斯特斯倒霉透了,遇上了这么个黑心肠的小母狗。难道她一点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吗?”
总督重新点燃一根雪茄,望着燃着的烟头喷了一口烟继续讲下去:“噢,她才不在乎呢。她正充分地享受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根本不屑于考虑什么良心上的不安。她只知道与情人相伴在小岛漫游;在沙滩上和棕榈树下拥抱爱抚;在酒会晚宴上花天酒地;在高尔夫俱乐部纵情享乐;驾车招摇过市;乘快艇游弋海面;……真好象是美梦成真了。对她来说,以前的生活不过是有幢房子,洗脸,换换衣服,吃饭,睡觉……平板单调之极,自己只是丈夫的奴仆。而现在的生活才算是真正的生活,和以前比真有天壤之别。
她自信只要她愿意,任何时候都能重新得到马斯特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吸引住他。然后再四处走走,做出一副歉然和悔过的样子,再充分施展一下她的魅力,没有人不会不原谅她的。总之她认为一切都会过去。即使马斯特斯不原谅她也没关系,世界上比马斯特斯更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多的是,她才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呢。高尔夫球俱乐部里喜欢她的男人比比皆是,她只要把帽子往地上那么一扔,谁见了不会俯身拾起,双手奉上?毫无疑问,生活是美好的。即使逢场作戏一番,也不必大惊小怪的,好莱坞的电影明星能这么做,为什么她罗达就不能呢?
“没过多久,事情发生了转机,该她接受考验了。塔特赛尔开始厌倦她。
总督夫人作了一番工作后,又迫使塔特赛尔的父母出面干预。于是塔特赛尔找借口说他父母不同意这样下去,抛弃了罗达·马斯特斯。他告诉她,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必须结束,因为如果继续来往,父母就要取消给他的津贴。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时值盛夏,海滩上漂亮的美国女郎应有尽有,塔特赛尔正想换换口味呢。罗达对这种结局倒是早有思想准备,所以既不显得害怕,也无怨言,真是大方得很。
“当时,还有两周,马斯特斯就要从华盛顿返回百慕大了。自从塔特赛尔抛弃她以后,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一些老朋友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变。政府工作人员早开始对她嗤之以鼻,她对此本不介意,可现在汉密尔顿的商人集团也对她冷眼相看,似乎她只不过是个蹩脚的货色,用过之后便可以被扬手扔掉。她仍然想象过去那样给人一种娇美快乐的形象,但人们不再吃她这一套。这一切使她意识到她必须与马斯特斯破镜重圆。她已别无选择,只能老老实实从头做起,再慢慢求得成功。于是她开始整天呆在家里,把所有细节安排好:眼泪、空中小姐特有的温柔美丽、长长的、诚挚的自我辩解,以及一张双人床,然后一遍又一遍进行彩排。”
“然后菲利浦·马斯特斯又回到了她的怀抱?”邦德迫不急待地问道。
总督意味深长地看了邦德一眼:“你还没结婚,对婚姻可能没有体会。
我认为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结婚后,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每对夫妇都是如此。只要夫妇之间彼此还有人类起码的仁爱之心,婚姻关系就还能维系下去,不至于非破裂不可。如果夫妻中的一方对另一方的生死存亡毫不关心,或者一方刻意侮辱对方的人格,甚至使之失去自我保护的能力,那么受伤害的一方是{jd1}不会原谅对方的。这种婚姻关系早{yt}结束,早{yt}是福音。
这就是我观察了成百上千的婚姻关系之后的总结。不过,只要还有一些爱心,即使夫妻中的一方不忠,或者有犯罪和凶杀行为,或者一方身患不治不症,也不是必然会破裂的。可是一旦夫妻中一方的仁爱之心xx丧失,那么任何灵丹妙药也救不了他们的。”
邦德说:“您的这番精辟见解真令人茅塞顿开。是的,人的生活都有不安全的因素,一旦有人不仅威胁你,而且拼命想毁掉你,你就只好退避三舍,力求自保了,对吗?无论是夫妻关系还是朋友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总督没有直接回答邦德的问题。“罗达·马斯特斯应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丈夫一走进家门,她就该明白事情已是无可挽回的了。表面上,马斯特斯刮了胡子,头发乱蓬蓬的,和他{dy}次见到罗达时一样。但实际上,他的眼神已大不一样,紧绷绷的下巴表明他已下定了决心。那天罗达身穿素服,脸上一抹淡妆,膝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坐在窗子旁边的椅子里。阳光映照着她的脸颊和书本。她本来是想在他进门时,装成正在看书的样子,然后扬首温柔地凝视他,做出一副婉约淑静的样子,静静地等着他开口。接下来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低下头,泪流满面,说出她已经背得烂熟的台词。这时候他就会拥抱她,然后她趁机作出种种许诺和保证。这一程序她经过多次排练,已烂熟于心。
“按照自己安排的步骤,她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温柔地看着他。马斯特斯轻轻放下手提箱,慢步踱到壁炉前,木然地瞪了她一眼。他的脸冷漠无情。
他伸手从外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冷冷地说道:‘这房子,我已经作了安排,准备把它隔成两部分。你的卧室和厨房归你用,这间和另一间空房我住。我不用盥洗室的时候,你可以用。’他弯下腰把纸条扔到她的书上,接着说:‘要是没有朋友来访,不许你跨进我的房间。’罗达刚想开口说话,他接着说道:‘不管你想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理睬你。你有事找我,就在盥洗室里留个条。我得准时吃饭,饭准备好后给我放在饭厅,你也可以在那里吃饭,但要等我吃完以后才行。每月月初,我的律师会给你20 镑生活费。
我要和你离婚,他们正在为我准备离婚的必备文件。你不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因为你没资格这么做。私人xx已经为此准备了充分的证据。有关事宜将在一年后办好,那时我在百慕大的任期已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对外的行为举止要象一对关系正常的夫妇。’“马斯特斯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的泪珠顺着脸颊淌下来。她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由得惊恐万分,如同当头挨了一棒。马斯特斯冷冰冰地又说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你{zh0}现在就把你的东西从这里搬到厨房里。’他看了看表又说:‘我想每天晚上八点吃晚饭,现在是七点三十分。’总督呷了一口威士忌,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详细情况,马斯特斯没有告诉任何人,倒是罗达后来把一切都告诉了伯尔福德夫人。可以想象,罗达曾经想使用一切手段去打动他,少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马斯特斯反映冷淡,可以说根本不动心。她对他简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从前的那个马斯特斯早已无影无踪了,现在住在这房子里面和她打交道的只是他派来的代表而已。{zh1},她只好屈从这些条件。她太穷了,连去英格兰的机票都买不起。为了眼前的食宿,她只好服从他的安排。就这样,他门共同生活了一年。这期间,凡是在公开场合,他们彼此以礼相待。没有外人在场时,他们便一言不发,甚至连面也不见。大家对这些变化深感意外,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的这种协议。她羞于向外人提起,而他也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
他似乎和我们更疏远了,可是他的工作依然很出色,为此大家都松了口气,认为他们居然奇迹般地破镜重圆了。大家又开始欢迎他们,罗达过去的种种行径得到了谅解,并且被逐渐地淡忘了。
“一年后,马斯特斯在百慕大的任职期满,即将调往别处。他对外界声称,罗达将留下来处理这幢房子及其它有关事宜。他俩出席了各种欢送告别会,然后他独自动身出发。我们感到很奇怪,罗达为什么没有到码头来送他,他解释说罗达不大舒服。两周后,英国传来他们即将离婚的消息。接着罗达·马斯特斯出现在政府办公大楼,与伯尔福德夫人长谈了一次,有关细节这才披露出来,包括后来罗达受到的那些更为严厉的惩罚。”
总督喝干威士忌,放下杯子。杯里剩下的冰块哗哗作响。“马斯特斯动身的前{yt}在盥洗室见到了罗达的留条,条上说在分手之前她一定要和他{zh1}再谈一次。以前马斯特斯也见过这类条子,但总是把它们撕得粉碎,放在脸盆上面的架子上。这回他破例写了几个字,答应晚上六点钟在起居室见她。
到了约定时间,罗达可怜巴巴地从厨房走进起居室。她早就放弃了用旧情去打动马斯特斯的希望。现在她平静地站在一边,告诉他,除去各项开支她只剩下十英镑了,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他走后她只有饿肚子了。
‘我给你的手饰和毛皮帽子呢?’‘那顶多只能值五十镑’‘那你只好自己找点儿活儿干了。’‘可找工作需要时间!两个xx后我就得搬出这所房子,去另谋住处!
你难道什么也不给我留下吗?我会挨饿的。’马斯特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你很漂亮,不会落到挨饿的地步的。’‘不,你一定要帮帮我,菲利浦。我如果到政府办公大楼里面去乞讨,你脸上也不会光彩。’除了一些杂物外,那幢房子里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任何东西。他们当初是连同家俱一起租下来的,一周前房主已经同他们一道清点了所有财产。现在,他俩的私人财产只有一辆小汽车和一部收音电唱两用机,汽车还是二手货。
“菲利浦又看了她一眼,这是他一生中对她看的{zh1}一眼。‘那好,’他说,‘你把汽车和电唱机留下。就这样,我得去收拾一下。再见。’说完他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总督看着邦德,苦笑了笑,说:“罗达稍感欣慰,{zh1}总算得到了点小小的财产。马斯特斯一走,她就带上她所有的东西,包括订婚戒指和一件狐皮披肩,驾车去了哈密尔顿。她找到当铺老板,好不容易用手饰换了四十英镑,用那块皮披肩换了七英镑。接着她根据挡泥板上的铭牌找到了卖车的中间商。当她问到把这辆车卖给他能得多少钱时,那人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他说:‘可是夫人,马斯特斯先生是用分期付款来买这辆车的,他已经拖延很长时间没付钱了。他一定告诉过你,一星期前他收到我们的律师发出的信,我们已经听说他要离开此地。他回信说由你来交涉有关事项。让我查一下……’说着他取出一个文件夹,翻到一页说:‘啊,对,他刚好还欠两百镑。’“罗达闻听此言,当时就急得哭了起来。{zh1}中间商同意收回汽车,尽管这辆车已经值不到两百镑。但是他要她立即把车留下,油箱里剩下的汽油及其它东西也得留下。罗达·马斯特斯也不得不同意。这之后在收音机店里,她的运气更糟,还不得不付出十英镑才说服老板留下了收音机。{zh1}她只好搭便车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地方下车,一到家便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她的处境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菲利浦·马斯特斯象这样落井下石也算是报复到家了。”
总督顿了顿又说:“象马斯特斯那样善良的人平时连只苍蝇都不愿伤害,这回却做出了这么狠心的事,实在少见,但细想又情有可原。”总督淡淡地一笑,接着说道:“无论她怎么对不住他,要是她当初能够给他哪怕一点点精神上的安慰,他也许不至于会如此绝情。也许老话说得对,人之初,性本恶,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隐藏着残忍的种子,一旦生存受到威胁时,就会破土而出。马斯特斯想要这女人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尽管不可能让她尝到自己当初所受的那种苦。他离弃了她,却还用汽车和收音机来折磨她,真够残忍的。我想他这样做是要她知道,他永远恨她,而且还希望继续折磨她。”
邦德深有感慨地说:“象这样一来她的处境是够惨的。人有时候居然能把别人伤害成那个样子!我倒真有些同情她了。后来怎么样,还有他……”
总督起身看了看表。“啊,糟糕!已经快半夜了。我把服务员耽误到这么晚,”他微微一笑,又说,“还把你也给耽误了。”他走到壁炉前按了按铃,黑人男仆立即走了进来。总督对他表示了歉意,吩咐他去把门锁上,把灯关了。邦德站起身来。总督转身对他说:“请跟我来,我把后来的事告诉你。从花园走,我跟卫兵打个招呼。”
他们穿过宽大的房间,走下宽阔的台阶来到花园。夜色清爽宜人,晴朗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在缕缕薄云中时隐时现。总督接着讲道:“马斯特斯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可是再也没有得到提升。自从在百慕大经历了那场婚姻悲剧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他的内心所具有的宝贵品质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仿佛只是一副躯壳。当然这是那女人的过错,可我猜想他自己也无法忘记对她的那些残酷报复,或许还会常常感到不安。他工作上依然尽职尽责,但人际交往上却越来越冷漠,渐渐没有了人情味,成了一个呆板麻木的人。他也再没有结婚,退休后便到尼日利亚定居,回到那些世上{wy}真心待他的人群中,回到了他生活起步的地方。唉,人生真是飘忽不定,苦大于乐啊。”
“那么那个女人呢?”
“啊,她过了一段苦日子。我们多多少少对她有点同情和怜悯,都帮过她,给她找过各种各样的活儿干。她也曾想回到航空公司重操旧业,可当时的航线不多,并不需要很多空中服务员,因此她未被录用。后来伯尔福德夫人随丈夫去了牙买加,她更失去了主要的依靠人。罗达·马斯特斯几乎走投无路。不过她风情依旧,美貌如初,也有几个男人和她混过一些日子,可不久都抛弃了她。她几乎沦为xx,甚至还与xx发生了纠葛。后来大概是上帝认为她已受到了足够的惩罚,该获救了吧,就在这时,伯尔福德夫人从牙买加给她来了信,说是为她在布鲁希饭店找到了一份当招待员的工作,随信还附上了路费。就这样,她离开了百慕大。我想她离开时,其他人一定会感到松了一口大气。”
总督和邦德来到政府办公大楼的大门前,四下里静悄悄的。卫兵见他们来到跟前,叭地立正敬了个礼。总督举起一只手:“好,稍息。”卫兵恢复到原来的姿式。一切平静如初。
总督对邦德说:“故事到这儿已经是尾声了。后来一个加拿大富翁去布鲁希尔过冬,看上了罗达,离开时带她一起回到加拿大,并和她结了婚。从此她又过上了好日子。”
“她的运气真不赖!不过她可真有些不配。”
“我也这么想。可命运变幻莫测,世事难料啊。大概老天爷觉得她为马斯特斯已经赎清了罪。也许真正的罪人不是她,而是马斯特斯的亲身父母,是他们把马斯特斯弄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一旦被卷进情感的漩涡,就注定要遭受失败。是他们给他安排了如此命运,而命运选择了罗达来完成这个使命,{zh1}把这个富翁送给了她,以示酬劳。这些事难以评判是非。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后来当真让那个加拿大富翁过得非常快活,此刻他俩也许正一起共度良宵呢。”
邦德不无讥讽地笑了起来。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生活虽然充满激烈紧张的气氛和戏剧性的变化,却是那样的空虚。他刚才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却为他打开了《人间喜剧》中的画卷,使他看到了现实生活中的残酷以及主人公真挚脆弱的情感。邦德由此体会到,命运之神可以随心所欲地作弄人类,远比任何政府及其秘密情报局策划的阴谋高明得多,而且成功的把握也大得多。
邦德向总督伸出手说道:“谢谢您今晚给我讲的这个故事,它使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总督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笑,说:“我很高兴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一开始我真担心会让你感到乏味呢。说实话,晚餐一结束,我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你的生活是那么冒险和刺激,而我们这里的生活又太平淡单调,想让你兴致勃勃可不是件容易事。”
和总督道别后,邦德朝码头附近的不列颠殖民地饭店走去。在静静的夜色中,他考虑着第二天一早怎样同迈阿密的海岸缉私队和xx调查局派来的人进行会晤。他一开始还对这次会晤很感兴趣,甚至很激动,现在觉得它很无聊,而且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