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_沧源旭丽佤山_百度空间

孟古是个山间小盆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出去都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山陡坡。卢源等三个老兵带领着我们刚武装到牙齿的15个新战士离开了孟古后方,往南开拔,走向异国群山深处的前线。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同志们加入我们的小队,我们攀登高高的山岭……”

我们高唱游击队歌,首先把征服高山的精神和勇气酝酿得足之又足。

可是才一出门,几近90度的大坡立现眼前脚下,我们弓腰曲背不过百步马上就上气不接下气了,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歌声嘎然而止。

我们是吃了下午饭才出发的,巳是三点多钟,硕大的太阳淫威正盛,缅甸旱季普遍是40度的高温,如同蒸笼,试想,背着沉重的行囊,全副武装,在蒸笼里爬几可与喜马拉雅山比肩的高山,这该是一种多么惨烈的人类极限运动?何况我们都还很业余,仅只是一群初涉军旅的新兵,这与我光背个背包甩着两只空手走过来的红卫兵长征路xx不可同日而语。

豆大的汗珠从脑门、鼻尖、下巴刷刷喷涌,落地摔八瓣,啪哒有声,锅底般烫脚的地面与挥洒的汗水相触,滋滋有烟。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象从水里捞出,可偏偏缺的就是水!胸口象堵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大张的嘴巴和鼻孔象急促扯动的风箱喷出烫手的气息,一小xx水壶的水浇在冒烟的嗓子里如同漏进沙漠。

还没走上一小时就不行了,人人都拄着枪管翻白眼,昏昏欲倒,老兵们见状不得不下令,休息十分钟!

哗啦一声,新兵们全都齐刷刷一屁股夺到地上,出发前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现在却欲哭无泪。出发前每个人都英姿飒爽,军容风纪一丝不苟,才一个回合就落花流水了,男的大脱,坦胸晾腹,赤膊裸腿。

两个女兵却没忘人间羞涩,不敢轻松太过,背过身子,拿毛巾伸入内里上下其手,往外一拧,哗哗水淌,两张嫩皮已晒成红松。

妈耶!简直是毒刑拷打,我可咬不紧牙关了,该招什么就招!大个子作投降状。他把袜子拧出熏人的浓汁后挂晒枪尖,众皆捂鼻。

香港脚,{wy}没淌的眼泪水都被你呛出来了!小胡子急忙挪开。

渴死了!怕要折下山去,把头闷进河里喝够了再来。华雷撕抓着脖子说。

这话颇有煽动性。确实,波光粼粼的孟古河仍在眼皮底,我们几乎还在脚下。淌尽了汗水晒成了干巴的我们此时恨不得重新冲下山去,饮干孟古河!幸而已经有了全新的军人理念束缚,不能再孟浪。

三番令下,五次催促,大家才重新披挂,努力站了起来,下一程的目的地一心只为挣扎到有水的地方。

终于听见山涧水响,我们争先恐后把口凑近路边的竹水槽,咕嘟咕嘟象灌满水缸,再把晒成了淹茄子的脑袋用清凉的山泉冲了个痛快,之后,腰间的水壶又再灌满,临走还依依不舍再饮一气,水已淹至了脖嗓眼,一打饱嗝就喷出水花。以后每走一步肚子都奏出清晰美妙的叮咚泉音,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汩汩流淌着虚汗,喝多少水出多少汗,力气随着汗水慢慢耗光,坡越爬越吃力了。

背包变得更加沉重,两个肩膀被半掌宽的背包带勒得生疼,7斤半的步枪疑似20公斤,倒扛不是,正拎不是,挂脖吊肘也不顺当,干脆当拐杖柱着走。从小在电影上所鄙视的国民党败兵形象不可抗拒地落实到我等光荣的革命战士身上。

最要命的是脚下这双鞋,新鞋难穿,这回更充分体会。

我当平民百姓时穿的是39的鞋子,于是就想当然的领穿39的高帮军鞋,嗯,正合适!出发时铿锵豪迈,可是一路下来,只觉得脚板脚趾在迅速茁壮成长,被生硬的靴帮限制得奇痛难耐,真想削足适履。

我不得不脱掉厚实的军绿色线袜,感觉稍好一些,但湿滑的汗脚在鞋中磨擦更甚,开始起泡、破皮、流血,我咬牙迈步,一步一身冷汗,如鸭子蹒蹒跚跚,渐渐跟不上前面的人了,而我后面的人也一个个不见跟来。

磨磨蹭蹭间太阳西下,又添一罪,肚子饿了起来,每走一步都扯心扯肝,三、五步一歇,七、八步一坐,任老兵们怎么吆喝都振作不起,直到太阳落山仍在半山腰苦苦缠绵。

这时已经不叫队伍,三三两两自成体系,各人闷头消磨各人的路,一寸寸、一尺尺,以龟爬蚁行虫蠕之速慢悠悠往上移动。

暮色四合,山野寂静,除了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粗笨的牛喘,已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凄惶之境。

呯!低远的坡下一声枪响,有掉队太远者心虚,开枪壮胆。

叭!遥远的高处也响应了一枪,带来一种安慰,证实了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依然存在。

噹!我也不甘寂寞,顺过枪推弹上膛,也朝着空气中胡乱开枪。枪口瞬间的闪光和巨响给暗夜中的独行者带来一种快意的安慰。

几乎每个人都放了枪,而且不止一枪,山野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枪声。

几个老兵气得上窜下跳,大声叫骂:

哪个狗日的再敢乱打枪,就让他勾B滚蛋!

可是枪声冷一下热一下照响不误,一直响到今晚的落脚宿营地。这是接近山顶的一个叫邦候的汉人小山寨,座落在山路两边极陡峻的山坡上,随便站在哪里撒泡尿,就冲得坡下人家的茅草屋顶哗哗响。

我们疲累不堪,饿不择屋,随便拱到{dy}家老百姓堂屋心再也不愿动弹。屋角床上的主人家对这类过往军人的悲苦状早已熟视无睹,司空见惯,不理不睬,各人滋巴滋巴地抽自己的xx烟,满屋弥漫着浓烈恶浊的糊臭味。甫入缅境,对吹xx烟得以眼见鼻闻,我闷嘴屏息,唯恐被污染。

咋个缅共地面上还允许xx鬼存在?我们大惑不解。

这时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已经身处异邦,要不是时过景迁,林则徐子孙们又要对这大山顶上的汉人同胞怒其不争,拳脚相加了。

三个老兵借老百姓的锅灶弄饭,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烧水的烧水,断了筋骨的新兵们全都软瘫在地等着饭熟张口,水热伸脚,让老兵些来伺候。

看看人来齐了没有?准备开饭!

卢源清点人数,依然是小白脸和两个女兵不知落单何处?

莫等了嘛,留他们一份饭菜,我们先吃吧!

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我们顾不得同伴,也顾不得菜热饭烫,刚撒过尿的手都懒得洗,痛下抓手,风卷残云,巴嗒嘴响,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战斗,只有这一项硬功夫是新兵们无需训练就天生合格的。

但愿你们打起仗来能有如此勇猛神速就好了!被攘倒在饭锅边的保山老兵嘲讽道。

掉队的女兵终于跚跚迟来,已是披发跣足,花容尽失,惨不忍睹。

小白脸呢?路上见到他没有?卢源忙问。

我们离开半山腰喝水处时,他还一个人在路边昏躺着…‘烀猪头喊都喊不答应……”

女兵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勉强回答,当柱棍使用的枪还没放稳人就倒下了。

那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慢慢来吧,你们俩先吃饭。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明天的路还更长。能动的多动一下,烧热水给大家烫烫脚,打了泡的向老百姓借颗针穿头发丝慢慢破水,这样明天还可以继续走路。鞋子不合脚的你们互相调换调剂一下,我们游击三营,玩就玩玩这双脚,缅甸天下就要靠我们这双脚来蹬打了!

打绑腿的技术大家也要好好练一练,松了会垮下来,紧了血脉不畅走不动路,要不松不紧一次到位,别老是停下来重新打绑腿掉队。

行军的秩序和纪律大家一定要严格遵守,到了敌情复杂的前方,行军掉队是很危险的,轻则迷路重则被俘被杀,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因你一个人的掉队而使后面整支队伍脱节以至贻误军情战机情况就严重了,所以行军走路是我们缅共队伍的首要课题,{dy}功夫。

还要严肃批评的是今天你们路上乱打枪的问题,你们刚抬枪,手痒,放几枪试试可以理解,今天就原谅了,以后绝不能再犯这种军事上的自由主义,出了问题是要掉脑袋的……”

训话声中,新兵们东倒西歪,鼾声大作。

有了大雨布和塑料布,我们就地抖铺,横七竖八躺作一堆。

我烧水烫脚,望着满脚的潦浆大泡,呲牙裂嘴,忧心仲仲。

大个子,把你42码的鞋子借给我一双,我以后再领新的还你。

我们每人的鞋子穿一双背一双,都有多余的可调剂。

不用还了,我正愁背不动,丢掉又可惜,你只管拿去穿,我脚下这双穿烂了再说。大个子慷慨相赠,我解决了大问题。

我和小胡子两人合挤一铺,又精简了背包里一部份不得不丢弃否则会要命的东西。

邦候寨子的老百姓有福了,每拨从这里路过的新兵队伍,在被笔陡的邦候大坡杀了一个下马威之后,都纷纷倾囊相送,把大量的xx品丢弃于此以减轻行军负重。一寨子娃娃的尿布,老妈妈的裹脚布,女人的月经带,骡马的鞍布衬垫,物尽其用,均得疲软的缅共大兵们慷慨相送的大批草绿色物品成就。在这里,光我个人就把新碌碌的高帮军鞋丢下了两双。

第二天一早重新整队点名,队列中仍未见小白脸单薄的身影,很显然,一贯踟蹰不前的小白脸已经半路打道回府了,仅仅半截大坡就吓退了这支新兵队伍中的{dy}个懦弱者。

他妈的!逃兵,可耻,丢咱们中国知青的脸!

群情激愤,对这个不辞而别者痛加声讨:

什么男子汉?连两个短了节肠子的毛丫头都不如,莫活算了!

抓回来枪毙!让这孬种从地球上彻底消失!”“炮匪恶狠狠叫嚷。

算了,他不是{dy}个,也不是{zh1}一个,过来混套军装穿上就跑的这种小丑可不少,反正是上不了战场的沙子,自动淘汰,早走早好,少一个败类在队伍里就少一坨赘肉。卢源已见惯不惊,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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