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六一”的缘故,在今天这么个不是周六周日,也不算热甚至还阴沉沉的日子里,整个下午,会所碧蓝的泳池里,都响彻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听那种穿透云霄的明亮的笑声,能让人忘记世间的一切烦恼。
如果换上烈阳当空,如果换上小一号的白色的泳池,如果时间能倒退二十几年,好象我就是其中的一员。。一件红色的泳衣,一身被艳阳晒得黑过哈里.贝瑞的皮肤(现在有时看着我自己白到能见得着蓝色血管的皮肤,真难以想象当年的自己是那么样的黑过。肤色是天生的。别想着用润肤霜、美白液改变得了),高兴起来也和今天泳池里的这些孩子一样,和小伙伴又叫又闹。那样的笑声和叫声,那样的不愁人间疾苦的声音,我想人一辈子也就只能是那个岁数才能有的吧。
来深圳已经十五、六年了。每年会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几天或一个月不等。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但一有假,一有多余的时间,头一个想到去的地方,永远是那里。在《一间屋子的十二个春天》里我有过详细的描写。描写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念它,牵挂它,放不下它。
时间,对于别人,我不知道是什么,对于我,是一把刀。一把刻刀。它一点点刻下去,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呈现出来,而将我熟悉的那个自己,则永远的留在了记忆里?
每年我回去,总要与老朋友们聚会,谈天说地,吃喝玩乐。这老朋友里面包括发小、同学、朋友、同事。聚会是那样的多,见面的机会又是那么的难能可贵。以至于我会通霄通霄的不睡,生怕睡眠会让我们相聚的时光大大缩水。可是无论时间多么紧,我也还是要挤出那么一个晚上,哪儿都不去,只是在老屋子里转转,到处看看摸摸。打开抽屉,会有一些少年时的玩意儿。翻翻那时的诗稿、小说、信件。从同学们的毕业留言里看得出,我是一个亦动亦静的女孩,运动场上神采奕奕,豪气率真,xx没有一般女生那种矫柔造作之态,男同学往往会因为我的一场球或下象棋时专注的姿态而顿生好感;可有时腼腆的也让人莫名其妙,与同学面对面的路遇,也会不理不睬让对方摸不着头脑,那怕刚和他们打完一场乒乓球。那时我乒乓打的很好,象棋也曾代表学校去区里比赛(结果当然是全盘皆输,学校去的没有一个人赢的,那时的我们,除了玩,没有别的心思)。从那时看似乎我是一个酷爱运动的家伙。可在此之后的二十年里我打球与下棋、游泳,做运动的次数几乎一双手也就数完了。也许并不是运动,而是年少本身就是一件需要飞扬才能完成的本能的驱使?
青春期一晃而过。蜕去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又还没有xx地步入滚滚红尘,撩开生活的一角往里看,一切都那么的新鲜。那时的我是一个热情的人,和朋友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吸烟;为一点儿小事在大庭广众下大发小姐脾气;高兴起来妩媚妖娆,心情不好就恨不得光头示众。更多的时候是一件男式衬衫加牛仔裤外带一支男式蚝表,见谁都素面朝天,脂粉不抹,一点儿也不顾及礼仪。也一点儿与所读的刻板的专业不搭界。有男生向我示好,我视人家审美观有病。现在这种中性打扮不算什么,要知道在十几年前,{jd1}算是另类的了。可我也绝不是故意扮酷以达到标新立异的效果,当时为什么会这样,现在的我是xx无法理解的了。为什么那么些男生示好,更是现在的我无法理解的。天生我就不是什么美女,如果说那个时候能那么样子引人注意,也xx是因为青春的本身,如果非要说一个个人的理由,那也许要归功于我当时率真的性格和纯明的笑容而绝非外表。
从当年的信件与同学们的评语中,我惊奇的发现,有一个如此的女孩,她热情、开朗,天生有一副无忧的心肠,和银铃般的笑声,她在哪儿,银铃就响到哪儿,开心就在哪儿落地开花。她好客、爱分担。受朋友们的喜爱的同时也无时无刻的在爱着她的朋友们。她是忙碌的,但最重要的,她快乐,她在享受着生活本身,一朵流动的云,一支正开的花,一个正要来到的春天,都会让她有无限的感慨。
所以,在种种因青春本能所带来的好动之外,我又是安静的。安静的写作与阅读,写下内心对于生活给于我的各种感慨,同时,安静的跟老师学油画。那时的自己,对美学产生了无以复加的热爱。一方面一如既往的喜欢阅读与写作,一方面总想在绘画这条路上奔下去。总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是拿着画笔,将所有的心思在画布上一一展现。
没有人知道,我对于绘画的热情从何而来。除了我自己。
也是在一个儿童节。在宽大的博物馆。在一幅幅巨大的现代派油画前,在源于日常生活又明显得高于生活的一个个场景前,小小的我被画家们表达的主题震憾了,被眩惑了。而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带着画家明显的个人意象的表达,那个小小的我,居然毫不费劲的就读懂了。
向往的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了。过了孩童时期,这个梦想也快要被我自己遗忘了。而在飞扬的青春里,我遇到了一个我的授画老师。他是完xx全给我开启这扇大门的人。因为喜欢上我的人,所以他送了两幅他的画;而我欢天喜地的把他当成我的绘画老师,圆我幼年的梦,至于他对我的爱意,我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因为那时的我,对爱情深恶痛绝,觉得它俗不可耐,而且似乎是一件似是而非,不可捉握的东西。叫他老师,其实他也只是一个男孩子。比当年的我年长几岁,成熟、稳重、有追求。他不介意我的拒绝,实心实意的帮助我功课。教我静物、色彩,唤醒我对艺术的领悟力。记得他给我看世界名人画册,看到莫奈的《池塘》,我说看着这画,我仿佛听到了蝉鸣,感受到夏季午后的慵懒,昏昏欲睡的意味儿。他说想不到你对于艺术的领悟力如此之强。(多年后的现在,我在深圳的网上有时也写一些摄影评论。楼主们总是回复我说,我xx看懂了他们的作品,评论总是能说到他们的心里。而我从来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仅仅是看图说话罢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天生的功能,因为我对于摄影技术是一窍不通的。如果现在我可以和老师通上话,我一定会问问他。也许,他已不认识我了。岁月悠悠,我们竟然再没了联系。有一些感谢,我不知道怎么样讲,只是本能的,将它写成了故事,放在了《花语》中,在那个短文里,故事虽然不是我和他的故事,但感情却是对他的感激之情。)
那一年,在老师的全力帮助下,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全日制的艺术系。我终于可以离开原来那个古板的专业,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了。
我终于考上了想去的艺术系!
(说到考试,也有一个好笑的事情。那时艺术系的录取,是不算数学分数的,可以考也可以不考,所以那天下午的数xxx我就没有去,第二天接着考的时候,我不认识的监考老师好心的对我说,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考试呢,有一门数xxx呀!你不知道吗?那可怎么办呢!要影响你的录取的呀!我脸红红的笑答,我是考艺术系的,不用考数学的。见该老师放下心的样子,我禁不住深深的感谢他,为了我的不考,他担心了一晚上吧。感谢他做为一个陌生人对我的牵挂。)
以为生活从此海阔天空。然而,生活并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而转移的。以为世界是透明的,其实透明的只是我自己的内心。
拿到录取通知单的时候,我来到了深圳。在《千江有水千江月》里(曾经在《深圳晚报》上刊登过),我曾有过这方面的描述:我来到了深圳,整天在写字楼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企业职员。学籍保留的时间是八年,而今,二个八年都快过去了,我再也没能回去上过。
我总觉得,人生是一场一场的意外。
十几年的光阴,让人回看时总有些恍惚。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过去,因为是那么的隔阂。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不可思议。
现在的我,朋友们都知道,是一个安安静静的温文尔雅的标准的女人,行不动裙,循规蹈矩,讲话不紧不慢,很少看到内心的波澜。不喜欢运动,不喜欢社交,不喜欢热闹,甚至失去了交结新朋友的热情。而且最关键的是,极讨厌人抽烟,也闻不得烟味。
有时我看着镜中的这个女人,她弱不禁风,皮肤雪白,有着精致的妆容,却老是淡漠的神情。她是谁,她从哪来,她经过了怎样的长途跋涉又会有着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