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之夏,我忙着准备高考,当时的脑子像出了问题的启普发生器,任何别的信息放进去都会化成一股青烟。我没有系统地看球,现在想起来的只是东鳞西爪。
开幕式上,无论是看长相还是听声音,我都无法弄清那个引吭高歌的人是男是女。揭幕战上,喀麦隆的比耶克一记高点头球,把上届{gj}阿根廷打入苦海。一支青黄不接的球队,从此开始跌跌撞撞的赖球生涯,{zh1}混进了决赛。马拉多纳对前苏联时再出“上帝之手”挡出一个必进的球,对巴西时三妙钟的才华送走亲密战友卡雷卡,对南斯拉夫时点球不进,对意大利时点球差点不进,决赛输德国后哭得像个失去糖果的孩子。
德国队的三驾马车正是马力强劲的年华,马特乌斯的远射达到了时速300公里!中央电视台播了一个他做准备活动的场面,他用除了手臂以外的所有部位颠球,{zh1}脖子一缩用后背稳稳接住了下落的皮球。这让我惊为天人,因为当时我勉强能用两脚颠上三十下,已是同学中的xx,并不知道这种花式足球对职业球员来说只是小菜一碟。那年的德国队逢强智取,遇弱活擒,1/8决赛灭了内讧的荷兰,半决赛收拾了英格兰,决赛以一个争议点球代表正义的球迷处决了实力不济的阿根廷队。
那年意大利队指着的维亚利没派上用场,倒是乡下人斯基拉奇咋踢咋有理,把意大利送进了半决赛。巴乔对捷克时长途奔袭,惊鸿一瞥,他的号码是15号。四年以后他穿上了10号球衣,成为队内头号球星。八年以后他身披18号战袍,已是宠辱不惊的沙场仙人。英格兰队里,大卫-普拉特、加莎、莱因克尔是三把快枪,还记得有一个黑人右后卫保罗-帕克,在离我最近的屏幕这端活蹦乱跳。他们把米拉大叔挡在了四强之外,被德国淘汰后加斯科因哭得梨花带雨。
等我从黑色七月的考场上争脱,世界杯早已云住雨收,但电视里在重播刚刚过去的盛夏,同时也在重播风靡一时的《十六岁的花季》,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看着。说实话,我当时未明足球的真谛,对世界足坛的风格流派也不甚了了,有些场次要真让我坐九十分钟,说不定会犯悃呢。再说,那届比赛防守之风劲吹,入球率为近三十年{zd1},委实不是世界杯的黄金时代。
进大学以后,我整整踢了四年球。在高中我基本上是个敲边鼓的角色,上大学{dy}次班际比赛,我就莫名其妙地打进了两球,糊里糊涂奠定了主力射手的地位。这四年的快乐只在踢野球之中,我没能取得任何功名。由于足球人口多场地稀少,我一直踢篮球场和七人制,多年以后,我像黄健翔一样抱怨:踢小场严重影响了我的视野和脚头。
也一直在看球,1991年的国奥大马之败,1992年的国足亚洲杯之勇,我全是荧屏前铁杆儿的见证人。那是我记忆力{zh0}的时期,至今我能在眼前回放每一场比赛的进球录象。“9-3”之战的大捷,是那样地激动着我们军训中本来就集体主义的心,我看完球就写下了入党申请书。吉隆坡的“黑色九分钟”是如此地糟糕,它对幼齿而不孝的我来说,甚至比父亲患上重病的打击还要大。
1993年5月底,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作为超级球迷的我再遭重重一击,施拉普纳这个德国二把刀带着中国队打出了历史最糟糕的战绩--在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dy}回合就连输两场,基本失去了出线的机会。
这个半秃顶的老头在春节晚会上拍卖过头发,这个中国历史上{dy}位洋教练率队在全国热身时,所到之处一律红地毯相迎,总统套下榻,这个从盛产哲学家的国度来的欧洲人一张嘴就是哲学:如果你们不知道球往哪里踢好,就往门里踢;我们只向老人和孩子弯腰,在对手面前只有豹子精神、、、
他把中国甲级球队里身高体壮、作风勇猛的球员全选进了国家队,他曾在一场比赛中派上了七名后卫,他把曾经的中国{dy}前锋吴群立拉回来充任中场核心,他就是不肯重用身材瘦弱其貌不扬的天才杀手高洪波,他在亚洲杯上忽悠了个不好不坏的第三名,他在上任后的一年时间里试用了60名球员,规律是只要在地方队和国家队的热身赛中给了国家队难看,就招进国家队。
他在出征前就遭到了中国资深足球记者的公开信质疑,但他还是带着中国土教练不敢想象的职权率队前往伊尔比德。他踌躇满志地要灭也门胜约旦擒获伊拉克,不料想先被也门这条“小蛇”咬断喉咙,又被伊拉克这条大蟒生吞活剥,彻底使成都人辛苦争来的第二回合比赛举办权失去意义。蜀中的黄牛们本拟大捞一把,不曾想闹个血本无归。我想,施拉普纳在那些天如果犯在黄牛们手里,被剁成肉酱做包子的可能性很大。
输也门那场我没有看到直播,在收音机里收听了比赛。当时已过12点,要在往常整座楼起码睡了大半个。但那天,当比赛的哨声吹响时,我听见成千上万声瓷器、玻璃器皿落地的脆响,我借着窗外的路灯看见一场罕见的“流星雨”从楼上倾泻而下,接着是全楼此起彼伏的京骂。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围绕着整座楼的边缘,全是破碎的水杯,暖瓶和伤痕累累的脸盆,形成一道明显的工事。数年之后,我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来形容那夜的情形:今夜无人入睡。
输也门的耻辱程度相当于一个八尺男子被三岁小孩打得满地找牙,它对我心理的挫伤是我看球历史上最重的一次。我当时就断然发誓,再也不看中国队的比赛,永远不!可是作为球迷,尤其是中国球迷,一个必备的品质就是心理修复能力强,尽管我为输给也门茶不思,饭不香了两天,可是当我两天后终于饱餐一顿后,我又去了系里的电视房,守侯中国队迎战伊拉克的大战。
我收获的当然还是失望。伊拉克已经多年被国际足联禁赛了,自从海湾战争以后一直却吃少穿,这样一支缺少经验身体素质不佳的球队,由他们战前培养的球星8号拉迪,给了中国队封喉一剑!范志毅超低空冲顶己方大门,幸被徐涛扑出。黎兵整场梦游,被韩乔封为“亚洲{zh0}过的后卫”。看完那场比赛,我差点和一个哥们打起来。他说中国队的队员技不如人,输得活该,而我当时的心情和成都的黄牛党是一样的,恨不得把施拉普纳千刀万剐。他说:那帮臭脚,回来就该判刑入狱!我说:千错万错,错在教练。俩人话不投机,越说越僵,互相推搡起来,被边上的人劝开。
一点都不夸张,那些天我象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我对中国足球的痛心曾经一至于斯。这说明,我当时本质上是个纯真的人,尽管干了很多不着调的事情,但我心中有自己的神祗。只不过,这些神其实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