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 位 第二章 (二十四)_青茶_新浪博客

错  位  第二章

(二十四)

    xx期间,由于派性原因,除了投降时被枪杀一批,在单位斗死一批外,军管的公检法抓扣起来的有近二千人,关押在新旧两个监狱里。

    我们这个民国早期所建监狱已人满为患,管理方面来不及让一个个囚室放风,只有二三个囚室的狱犯集中在一起进行,所谓放风也就是在十分钟之内“犯人”们被放出去,完成倒马桶和洗漱再回囚室的整个过程,不管冬夏,一星期才能安排洗澡一次。洗漱就在厨房的走道进行,饮事员是从郊区请来的农民,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面前。无论早上或傍晚,高高的围墙阻隔了旭日夕阳,狱友们长期失去了享受阳光照耀的权利,他们的裸露的皮肤和正在做饭的饮事员健康棕色肌肤成了极大的反差,身体如同大字报纸张一样苍白,看见十几人争先恐后地赶着洗面漱口,我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在南宁酱料厂时见过腐乳缸里哄哄乱爬的白蛆,尽管不久我将会成为其中一条怪异的蛆虫,也放不下这怪异想法。

    初进监狱,我连毛巾牙刷肥皂都没有,但不愿放弃放风,因为这是我接触其他囚室的狱友{wy}机会,从他们那里听到我所关心的事情。一来二往,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情况。组织中的人员在复杂恶劣环境下,除了武斗战死和后勤部张部长从银行出来即被枪杀外,他们全部安然无恙保留了性命,我不禁长长地舒缓了一口气。苍天有眼,我独闯北京,向中央反映情况的努力没有白费,长期让自己寝食难安的揪心事从此可以xx了。虽然还不知道我从中起了多大的作用,起码我得到了安慰。

    每星期一次的家属送物,狱友称这叫“拜山”。我幼年丧父青年失母,我这个“山坟”没有人拜奠,自己从南宁回来又两手空空进来,没用具连洗漱都有困难。{yt}早上放风,我正用手撩水上脸湿洗,一个在武斗中被怀疑放火焚屋的丘姓初中生蹲到我旁边,把他家里新送来的毛巾,牙刷和一块香皂偷偷地放在我身边,我正想推搪,因为看守员正在我们身后,一双眼晴象探照灯射来,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种冒着危险违犯监规的事一旦被发现,丘将受到严厉处罚,我只能不声不响地留下来,接受了人家的东西,也不能当即表示谢意,感情十分复杂。我俩属同一群众组织,不同部门,他在前线站岗,我在后方搞宣传,关系不是很密切,在这特殊环境中,送出前思考所送物品和方式,对于一个家庭经济状况不佳的学生,这需要多大的心计和勇气呵,尤其是后来才知道此时坐牢的他,家父刚去世,我心里无时不刻涌动一股真诚、正直、宝贵的人情温暖,而且不断升腾着,直至今天。

    虽然大规模武斗已结束,但深深扎根于内心的派性还顽固地存在着。战败而被关押的人员大多愤愤不平,深怀不满的抵触情绪随时喷薄而出,有时表现得令人瞠目的强烈。

    进看守所时,大多是战俘人员,在派性影响下,狱友们也采用种种形式进行xx和抗拒。

    为了打发遥遥无期的寂寞,他们用厚纸片制作象棋,利用看守员中午离岗回家休息时间,在牢房监仓里下了起来。开始时同牢下棋,后来发展到与邻牢之间进行。“炮三平五”,“车二进八,叫将!”的声音从不同囚室里传来,随着搏奕进行,激战程度越紧张,喊声就越高,狱友们忘乎所以,忘记是在坐牢,沉浸在游戏的欢乐海洋之中。

    入夜,看守员除一人留守外都回家了,囚室内漆黑一团,下不了棋,可是他们总会找到消磨时光的娱乐办法。

    象“工”字型的监狱中,我们的囚室的位置正好在“工”字左下角,晚上路灯亮起,能看到从右上方走过的人影。

    “刘桂康,唱一曲。”在起重队工作的他,矮胖壮实,在组织中也是一名骁勇干将,干练和坚忍早就让他声名鹊起。这时得到战友的邀请,不用清喉,张口就来:

    “折堕今世要坐监……”悲怆的粤曲,令人十分伤感。感情脆弱的人,听着唱词,联系到此情此景,已经暗自流泪。

    “不好听,不唱这首曲。讲古……”有人提议说。

    “对,讲古,讲古好!”不少人推波逐澜扶和着。

    讲故事时间长,容易暴露,谁望风呢?我们囚室的老李就是故事迷之一,他主动承担,一口答应负全责。

    于是故事就讲开了,以后一连几天晚上都续讲,都在“书接下一回”结束。每到讲古时分,整个监仓区特别地静,各囚室里有不少人紧靠门前园木柱,静静地听。未到开讲,老李早就占好了位置,虔诚地等待佳时的到来,就象守候初恋的情人来到一样。我对粤曲和听讲古都不感兴趣,让出位置,远远地坐到一边去,剔除讲古声,享受着眼下的宁静。

    黑暗与寂静是梳理思绪的好环境好时光。

一晚,老李突然惊慌失措地从园木柱处快速缩了回来,看情形,气氛特别紧张,我问:“出什么事了?”老李只用一个指头挡在嘴边,连“嘘嘘”声都发不出,不折不扣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问而得不到答复,云遮雾罩,我只好用耳朵去捕捉来自室外讯息。

   ……你以为这里是俱乐部呀?讲古!”是看守员的训斥声。不错,的确是看守员的声音。

   ……”是刘的声音,可能他在申辩。

    ……

    “……不要这么得势,说不好日后你也会进来坐监的。”传来的声音来得很大,这是不规范的普通话,我知道他是王基宽,来自市造漆厂,进来前在组织后勤部是做饭的工人。他怎么也进来了?心气平和的他也为刘鸣不平?随后鸦雀无声,似乎复归平静,但大家都明白:xx的引信已经点燃,爆炸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不过是爆炸前的异常寂静罢了。为了杀鸡儆猴,刘王两人将会首当其冲受到执法者的严厉惩罚,这是必然的。

    但会是怎样的惩罚呢?

    不到半个小时,囚室外就传来了铁镣落地的铿锵声,开牢的门声,园木柱的移动声,以及随后而来的上镣铁锤敲打的撞击声。空气好象凝固如冰,团缩成麻。各种不同节凑的声音时重时轻,有紧有慢地不断砸落在牢房里的每个人心窝上,尤其是铁锤上镣时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在深沉的黑夜中让人振聋发聩,心惊肉跳。

    ……

   “我抗议!你们不讲道理,惨无人道……”又是王基宽,为此,他也被背铐了。

    我相信,这个晚上谁也睡不安稳。

    在一片指责声下,老李把责任推到海世身上,自己却卸得一干二净,没半点内疚和不安。难以容忍的是,在提审时,他向狱方提供囚室内情况的线报。

    往后几天看守员利用放风时间检查各个囚室,收走了所有纸棋、纸牌等娱乐替代品。

    往后几个月,每轮到刘王在的囚室放风,铐锁在刘双脚的铁镣拖在坚硬水泥地上,一路前行而发出尖锐剌耳的铿锵响声,向囚徒们警告:革命未必无罪,造反也不一定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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