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前是要整理好打麦场的。一场雨后,用镢头浅浅地刨一刨,然后用石滚子一遍一遍地碾实碾平,碾出亮亮的一层皮,碾出平平的一块场。停几天,再挑水泼一泼,然后再滚,再轧,碾的磁磁实实,这样打场时,就不会把麦粒轧进土里,也不会把浮土混进粮食中,打出的麦子干净,不带尘。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昨天还略微挂黄的麦子,一夜热风,麦子就会熟焦,不及时收,就要落镰。于是农家就没五更没黑夜地抓紧收割,肚子填饱,镰刀磨快,全家老少上阵,弯腰虾背地割,汗流浃背地运。人称“龙口夺食”。
麦子上场,先垛起来,一捆一捆地垒成一座山,然后逐家排队一场一场地碾打。各家把打场当成头等大事,收三分打三分,收一亩打一亩,谁也不敢大意。
打场要先晒场,就是把麦子一杈一杈地摊出来,让太阳把麦子晒个焦干,晒一会再翻一次。十二点左右,开始碾场,七八盘滚子一齐上阵,转起来滚轴磨着滚子吱溜溜响。那些赶场的,戴一顶白草帽,披一件白挂子,左手牵着牲口的缰绳,右手举一把长鞭,不时地在空中甩几个响鞭,发出叭叭的响声。这些赶场人看起来非常的惬意,却是特别辛苦的,头上炎炎烈日,周围是麦结反射的强光,跟着滚子一圈圈地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富有弹性的麦层上,不一会就会累的大汗淋漓。等到把麦结渐渐轧碎,麦粒xx从麦杆上脱落出来,就碎碾好了,用木杈把麦结杈去,再用耙子搂去那些长棒棒,把剩下的麦糠麦子,顺风推成左右两堆,中间闪出一条一丈多宽的马道,就可以开始扬场了。
扬场很是舒心的,狠狠地铲上一掀,逆风斜向上抛出去,风把麦糠吹的远远的,麦粒却在上风头沙沙地落下来,打在地上发出脆脆的响,那是让农人心醉的音乐。十几个人,两边排开,一边七八张,你一锨我一锨,左一锨右一锨,呼呼地抛上去,沙沙地落下来,如果风顺畅,一小会就可以扬出一大堆麦子。椭球形的麦堆,金光闪闪的麦粒,黄中带红的颜色,看着就让人舒服。假如风不顺畅,扬几锨停一会,还不时有旋风把麦糠吹过来吹过去,搞的人灰头土脸,肩上脖子里全是麦芒,剌的人怪难受的。
打场是农家的节日,家家都要做点好的吃,小孩子更是高兴,在光光的场上来回跑着,躲这藏那的互相追逐着,要是遇上一个月明之夜,那更好玩了,孩子们赤着脚颠颠地跑着,一会儿爬上麦结垛,一会跑到场外边,有唱的有跳的,有翻跟头竖直立,有玩猫逮老鼠的,让人乐的忘了吃饭。有小孩子玩累了,躺在麦结窝里睡着了,大人睡醒了发现没孩子,三更半夜还要起来跑到麦场找小孩。
上世纪八十年代,不再用滚子碾场了,那种美丽的田园诗,带上了现代文明的硬伤。高压线扯过来,电动机转起来,打场机轰轰隆隆地吞吃着麦子,两个人爬在机器的进料口,不停地往机器里续麦子,胳膊好累好酸,可一刻也不停,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三四个人用木杈,给机器运料,几个人杈麦秸,谁也不敢怠慢。一场麦子打下来,一个个累得虚脱了一样,喘着粗气端一个大茶碗,也不管烫不烫,饮驴一样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再看看每个人的脸,一个个都变成了花脸张飞,衣服的黑灰,厚厚地积了一层,象挖煤窑的上了井,分不出眼睛鼻子。
去年夏季回老家,看到老麦场不由一楞,一畦畦绿油油的蔬菜,生机盎然,青青红红的,让人眼馋。我好奇怪,问了村里人,才知道现在早不用麦场了。大块的地,收割机随收随打,小块的,割了也不上场,就在田里支个小机器,柴油机带着,几十分钟打完后,把麦粒运回家,就算麦收结束了。壮劳力照样在外打工,跑生意挣现金,家里妇女老人就能完成“打场”任务。
打麦场,现已变为历史,老石滚,也该进博物馆了,但关于麦场的记忆,却让我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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