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普通的家信,是我在1965年寒假前夕即将去兰州探望大哥时,父亲写给他的。时光过去四十五载,眼望着熟悉的笔迹,思绪回到了当年。
再过一个学期我就要高中毕业,高三寒假前所有课程已经全部结束,老师带着大家系统从高一高二课程开始整理学过的知识,找出重点做一些模拟考试,面临即将到来的高考,全班同学都在紧张复习备考。按照“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zg}指示,班里组成若干“一帮一,一对红”对子,学习很好的周文超是我的帮手。那时人与人关系很正常,有重点校没重点班,在一起学习三年,功课好的同学想的是如何让功课差的同学不要掉队,考上理想的大学。每天晚自习从七点开始一直到九点,我和周文超就坐在一起,我还记得当时班里的情景:同学们不再像白天上那样坐在自己原来座位上,而是自由组合,我们坐在{zh1}排,由他系统的为我找差距解疑难。至于他自己的学习问题,我是没去考虑,其实高考前谁没有需要强化的东西?后来每想到这些,一种内疚心理始终不能释怀。现在的解释只能是当一个人落水时,眼前出现一根稻草,落水者只顾自己活命,真的顾不上考虑别人的死活。
周文超是我的好朋友,是学校团委委员,为人友善又富有心计,是天生的干部坯子。从后来他走过的路不难看出,他是有这个承受能力的。七七年,周文超高分考取北京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分配到国家科委外事局,被派往驻美利坚合众国大使馆做科技参赞,现在举家移民美国在纽约一所中学任教,此事后话。
虽然功课还有不少问题,我好像并不担心,总觉得“饿死的骆驼比马肥”。按照当时招生计划,北京市高考录取率是30%,我所在的学校是重点学校,就是说我们学校的录取比例还要高出很多的,既然我没有去清华北大的奢望,考上北工大应该差不多。在这种心态下我继续边做功课边听收音机: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太吸引我了,有每周日的星期音乐会,有外国名曲介绍。还有音乐故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1965年,报刊上广播里铺天盖地的批判一些文艺作品:史学界在批判李秀成的自白;文艺界在批判电影北国江南,舞台姐妹,在中学广为传阅的杂志《中国青年》封底的一幅油画,如果你隐隐约约对着阳光仔细看,会发现有“蒋介石头像”,芦苇荡的摇曳的乱草里会看到“反动标语”......。这一切敏感话题一次次调动起我敏感的神经,当寒假即将来临时,和父亲商量后我踏上西去的列车,去往兰州探望哥哥。也就有了上面这封家信的时代背景。
今天的高考像一场人生xx,进入高三便开始xxx,高考前几天更要住宾馆吃小灶,当金榜题名下来时,整个家庭欢声雀跃一片沸腾,出国旅游已成常态。我们那时除了紧张些,一样说说笑笑去游泳,跟踪当时的这代人看,这些当年的“天之骄子”毫不逊色现在的“精英状元”,至于我这个差生,居然在还有五个月就要高考前,还斗胆去兰州游山玩水,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
1965年1月25日,我乘坐35次列车经南线去往兰州,一路上要颠簸三十六小时,我像自由自在的小鸟,每到一站都要下车走走,买些不同地区的食物充饥。在异地见到单身的大哥十分兴奋,休息日他带我去五泉山公园,到南关十字去见未曾谋面的远房二大爷,流连于市场购买兰州土特产白兰瓜,冬果梨,百合。{dy}次见到清澈的黄河流经兰州市区,站在兰州黄河铁桥上的我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黄河不黄呢?......过完春节才告别西北,回到家里。
父亲用的信封是自己做的,那时城里没有吃闲饭的,街道会把剥云母,糊纸盒这类简单劳动通知各家各户,我学会了批量糊纸盒,做信封的活计,家里有白报纸,裁刀裁好后折好刷浆糊,一枚枚自制信封就做好了。现在看着这个非标信封感觉依然特别亲切。
说到父亲的字我是十分佩服的,甚至觉得启功的字也不过如此。听他讲:小时候因为家中贫寒,爷爷只能供他读到职业高中。那时,英语是找好工作必须一课,家里买不起字典父亲居然用字典纸手抄了一本字典,这样的毅力,这样的精神实在难能可贵,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能写一手漂亮的柳体蝇头小楷了。
每到新学年开始,我把新书领回家后,都会包好书皮等待父亲写上书名和我的姓名,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很久。拿出课本{dy}个映入眼帘的那几个字就是父亲的字:清秀隽永里透出无尚清高,在我心目中甚至超出了书本的内容。其实,这里面真正包含的是父亲一片望子成龙的心哦!可惜自己自己年幼无知,未能理解。到后来我也有孩子了,当我如法炮制时才亲身感受到书皮上那几个字的分量。
父亲没有受到高等教育,但是父亲聪慧过人,在北京铁路系统是鼎鼎有名的路规,技规专家,在天津铁路职工学校任教的那几年,学生遍布北京局运输系统,以至后来很多老前辈向我提起他时,无不交口称赞。后来他长期担任商务处长秘书,这笔漂亮的字传遍路局大院,再后来他来到我后来接班的工厂,这时的父亲写的字已经炉火纯青:在“红海洋”期间,办公桌侧面,墙上的镜框里到处有父亲写的xxx语录,看着我非常熟悉的那些文字,我只剩下了骄傲。当然,那个时代造就不少数写字好的人,可是能达到如此造诣的人,其实也是不多的。
父亲用的毛笔是《戴月轩》的湖笔,父亲用的钢笔是美国的派克金笔,这两样东西是他的{za}。在无纸办公的今天,人们已经对这两样东西不熟悉甚至不知道了,但是中国的书法传承至今,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重视,方块字里蕴含着美和哲学,各个流派的书法彰显人的个性和对美的追求,也是不争的事实。父亲用一生的追求,在做好本职工作同时给我们后人留下宝贵的记忆和财富,实在应该大书特书的,在纪念父母亲百年诞辰的今日,写下以上文字怀念二老,并借以抒发情怀。
附:父亲留下来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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