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格股东大会手记--孔鹏

    2010年5月1日和5日，我在美国分别参加了巴菲特股东大会和芒格股东大会。这已经是东方港湾连续第六年参加这两大价值投资的盛会，在国内投资机构中，如此长期持续地跟踪巴菲特股东大会，可以说是xxxx的。前几年，我的同事们参会归来，都把奥马哈的情况和股东会的细节作了详尽的描述，而且，由于国内对巴菲特股东大会的xx度一年高过一年，参会媒体越来越多，国内投资者足不出户，其实已经可以掌握绝大多数的会上信息。不过，伟大的人物和事件总能提供多角度的解读，根据钟总的建议，我尝试着把此行感受较深的体会和媒体并未报到过的{dy}手观察资料记录下来，以维持东方港湾追随投资大师的传统，延续学习投资大师的思考。

    4月30日

    赴美之前，同事们已经把历届参会经验倾囊相授，使我此次行程格外顺利。2010年3月30日上午，美国东部晴空万里，我从纽约经亚特兰大转机前往奥马哈。由于今年伯克希尔把B股1股拆成50股，拆细后的价格仅为约80美元一股，大大降低了参会门槛，使参会人数比前几届多出许多。据当地媒体报道，近几天从外地赶往奥马哈的乘客有3万多人，导致从纽约到奥马哈的机票价格飙升，比从纽约飞到巴黎还贵。在飞机上，可以明显感觉到前去参加巴菲特股东大会的乘客占了一大半，他们有的在专心阅读关于巴菲特的书籍，有的在低声讨论股市，机舱内洋溢着一股兴奋情绪。

    当飞机飞抵奥马哈上空时，我透过机窗向外张望，脚下呈现的是大片平整的农田和草地，除了一些零星的农房或粮仓，几乎看不到任何大型建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座以农业为主的城市。很难想象，这里生活着当代最伟大的投资大师。

    中午时分，飞机降落，我跟随着同机的乘客领取了行李，并在租车柜台租了一辆起亚牌轿车。因为同事早已提醒我，如果没有车，在奥马哈的行动将很不方便。我在出发前已经在GOOGLE地图上仔细搜索了路线和照片，所以很顺利地找到了预订的酒店、大会召开地点奎斯特中心（Qwest Center）和巴菲特的家。此时已经接近傍晚6点，按照《股东大会参会指南》的日程，我驱车前往珠仙珠宝所在地Westroads Mall，那里是股东大会的招待鸡尾酒会。

    虽然已经对参会人数之多有所了解，我还是被长长的自助餐队伍吓了一跳——数百平米的大厅里挤满了成千上万的人，从队尾排队到取餐区至少要花半个多小时。在简单地品尝了一下奥马哈牛肉和烤面包之后，我开始寻找可以交流的对象。拥挤的人潮中，我刚好遇到了两位在美国对冲基金工作的的华人，他们分别来自纽约和波士顿，所任职的对冲基金都是long-only的投资风格，分别管理着80亿和100多亿美元，投资人主要是一些政府或公益性质的投资机构和基金的基金（FOF）。共同的民族背景使我们的交流很融洽，他们告诉我，美国long-only型的对冲基金很多，对所有long-only风格的基金而言，巴菲特都是不能不研究的一个人，由于每年的巴菲特股东大会都选在xx，他们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和同行交流一下。他们说，美国的对冲基金都非常重视中国企业，在美国做对冲基金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现在每年至少要回国几次，以跟踪中国的发展。

天色渐暗，招待酒会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再排半个多小时的队取一次自助餐，就信步离开了波仙珠宝，顺着Regency路向南走。在附近，我很快找到了一间名为“四川快餐”的中国小餐馆。餐馆的店面只有十几平方米，菜式简单，价格都不超过10美元，老板祖籍广东，太太是越南人，两人都能说粤语和发音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他们告诉我，早期巴菲特股东会一直在这条街上开，他们也经常可以见到巴菲特本人和伯克希尔的其他管理层，后来会议地点改到奎斯特中心，他们见到巴菲特的机会少了，但巴菲特偶尔还是会到这里用餐，非常节俭。“其实我并不喜欢他到我这儿吃饭，因为他给小费一点都不大方。”老板笑着说：“巴菲特的钱都捐到外地去了，本地人倒没怎么受益。”

    在品尝了一份地道的中国式快餐之后，我告别了餐馆老板，回到酒店，跟国内赶来的投资界朋友打了电话，约好第二天一同前往奎斯特中心。

    5月1日

    5月1日清晨，在奎斯特中心的大门7点钟打开之前，我和同行的朱总等人提前15分钟到达，但长长的队伍已经让我们看不到队首。7点整，当我们跟着人潮进入会场时，会场中心区的座位已经全部被占满了。幸运的是，我们在第九提问区的麦克风后面，遇见了几位来自上海复星集团的同胞，包括从上海赶来的复星集团CEO梁信军先生，他们热心地帮我们腾出了几个座位。虽然这里离主席台还有几十米，但已足以让绝大多数参会者羡慕。我观察了一下会场，在靠近主席台右侧的看台前排坐着十几位中国人，他们是来自比亚迪的代表，其中包括董事长王传福先生。

    8点半，按照惯例，伯克希尔自制的电影开始。在今年的电影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一段关于比亚迪的。影片中，巴菲特在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和喜马拉雅资本董事长李录的指引下，坐上了比亚迪的E6电动车，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情歌，歌词大意是一个男孩邀请他喜爱的女孩坐他的车，节奏轻松明快。

    随后，在近6个小时的问答环节中，巴菲特和芒格轮流回答来自现场12个提问区和主席台上3名美国财经记者从全世界收集的问题。整个过程中，我感触比较深的有几点。首先，面对五、六十个五花八门的问题：高盛危机、欧元走势、希腊前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衍生品、垃圾债券、股市、政治、新能源、道德伦理、美国和全球经济、新兴市场、哲学、历史、个人职业规划……巴菲特和芒格看似平淡的回答都蕴含了很深的思考，所分享的不止是投资的智慧，更是人生的智慧，让人感觉他们不是投资的“大师”，而是人生的“先知”。其次，巴菲特和芒格的数字敏感性非常强，不管股东提及哪个行业，他们总能说出该行业中最重要的统计数据。比如，当股东问及能源行业的前景时，巴菲特立即报出了石油消耗量等指标。第三，巴菲特和芒格精力充沛，态度坦诚。两位老人在台上连续答复了6个小时，却没有显露出一丝疲惫，而且态度真诚，不回避任何尖锐的问题，其答复也能够让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文化背景，从事不同的行业的人普遍接受和认可。第四，中国包括比亚迪成为大会上最经常问到的问题之一。在整个回答环节中，至少有5、6个问题涉及中国和比亚迪。巴菲特和芒格坚定地看好中国，他们很看重中国包括新加坡等亚洲国家的文化和制度背景，并对王传福给予了坚定支持。此外，中国人参与该次股东大会的过程越来越深，本次股东大会上有2个中国人提问，而大会现场中国人更是随处可见。

    中午就餐时，我跟随相识的喜马拉雅资本董事长李录先生来到主会场外的比亚迪展台，美国高瓴资本的创始人张磊先生、来自国内的兴业全球基金的总经理杨东先生、以及其他国内投资界的十几位朋友都聚集在这里。杨总告诉我，本来还有更多国内投资界的朋友打算参加这次大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未能成行。看来，巴菲特的股东会也已经成为华人投资圈的一次盛会。

    大会提供的快餐非常简单，一份三明治和一瓶水。因为没有固定的就餐区，我们轮流进入比亚迪的工作间用餐，一批人吃完就换下一批。当我挤进工作间里的时候，发现王传福先生也站在里面，跟大家吃着同样的快餐。王总说，展台上的比亚迪员工都还没有吃饭，要等下午会议开始后他们才会用餐。作为“中国首富”和盈利能力超过福特汽车的企业领导人，王传福先生以及比亚迪员工勤俭节约、刻苦耐劳的精神确实让人敬佩。当我问及此次参加展示的车型与国内畅销的车型有何不同时，王总说，此次参展的很多车型是专门为美国市场设计的，就在前{yt}，比亚迪刚刚宣布将公司北美总部落户洛杉矶，从事汽车市场营销、技术支持以及为当地市场设计研发绿色节能汽车、太阳能电池板和充电站等工作。

    下午一点，大会继续进行。在巴菲特和芒格总共回答了近6小时的问题后，问答环节结束，全体股东起立，对他们抱以感谢的掌声。

    走出奎斯特中心的大门，在马路对面的希尔顿酒店大堂，我和约好的两位来自加拿大的投资人朋友见面。他们曾多次参加过巴菲特股东会，并在往届的股东会上与东方港湾董事长钟兆民先生相识。他们说，钟总在2006年股东会上向巴菲特赠送礼物，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们对中国企业非常感兴趣，但囿于身处海外，难以了解国内情况，因此非常希望增强与国内优秀投资机构的交流。我把东方港湾的投资风格和长期持有的腾讯、比亚迪、张裕等企业的情况向他们作了介绍，并邀请他们在方便时到深圳作客。

    希尔顿酒店正对着奎斯特中心的主入口，号称内布拉斯加{wy}的四星级酒店，是伯克希尔重要人物下榻的地方。在我和两位加拿大朋友聊天的时候，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来自国内的参会者，包括由中欧商学院组织而来的烟台万华集团董事长丁建生先生、上海证大集团总裁朱南松先生、南海成长基金创始人郑伟鹤先生等。在同行的朱总的召集下，段永平、赵丹阳等旅居美国的投资人也都聚集到这里，大家畅谈对股东大会的感想，分享对巴菲特观点的理解。议论正酣，王传福、李录等一行人也走了过来，加入了我们的讨论。我邀请王传福先生在我身边就座，并向他请教太阳能产业的问题。谈及技术问题，王总的谈兴很浓，直到排队等候采访的媒体催促才离开。

    我希望利用今天剩下来的一点时间去参观一下伯克希尔旗下的xx企业内布拉斯加家具城，趁着天色未晚，告别了众多朋友，根据GPS的指引，驱车前往市中心区的第72街西侧。

    顺着奥马哈的主干道西行，路边是一栋栋古朴亲切的砖石结构房屋和绿茵茵的草地，在穿过内布拉斯加州立大学奥马哈分校整洁漂亮的校区之后，道路两边逐渐变得繁华，车流也越来越密集，但相比于国内的拥挤交通状况，依然让我感觉人烟稀少、道路空旷。内布拉斯加家具城就座落在这里，它由几栋类似于大仓库的建筑组成，包括一家家具店、一家电子产品店和一家地毯店。我考察的重点是电子产品店，这家店开设于1994年，店内的布置朴实无华，在穿过了一排排大屏幕液晶电视、滚筒洗衣机、真空吸尘器等传统家电区之后，我找到了具有现代气息的数码产品区，苹果、索尼、三星等xx电子产品安放在明亮整洁的展示架上。除了更加宽敞，我看不出它与我去过的百思买或者国内的苏宁有什么区别。我向身边忙碌的售货员询问是否有苹果新推出的IPad销售，“这儿没有，你可以去苹果店问问。”他耐心地说。我想，也许在迎合新潮流方面，内布拉斯加家具城与它的主人巴菲特有些相似吧。

    5月5日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本次旅行的{zd0}亮点出现在5月5日。在5月4日赶往洛杉矶参加芒格股东会的路上，我接到李录先生同事常总的电话，他通知我5日晚上有一个晚宴，芒格和他太太会出席。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消息。我知道芒格先生是重视礼仪的人，为了表示尊重，我赶紧去商店购买了一套西装，期待着第二天能够面对面地向他请教。

    芒格的股东会照例在洛杉矶帕萨迪纳中心召开，虽然参会的人比巴菲特股东大会少了很多，但参会者大多是专业投资者，而且只要你有耐心在麦克风后排队等候，获得提问机会的概率比巴菲特股东会大得多。

    在进入问答环节之前，芒格照例发表了演讲。虽然他的语速迟缓，发音也不是特别清晰，但是言简意赅，生动幽默。比如论及商学院应当如何教育学生时，他说自己的一位好朋友参加二战归来后申请去哈佛商学院读书，但是因为要接管父亲的生意推迟了一年，第二年申请入学的时候，哈佛的人问他的公司去年雇员人数是多少，他说是50，哈佛的人又问他今年是多少，他说是900，哈佛的人大笑着告诉他，他已经xx没必要到哈佛上课了。芒格说，哈佛的这种做法是对的，可惜现在的哈佛已经不这样做了。

    在评论美国政府对华尔街的监管不足时，芒格认为新加坡的模式非常值得学习。在他看来，李光耀是一位非常务实的领导人，凡是对国家有利的政策，一律严厉推行，因此，虽然新加坡看似不够自由，却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中国也从中学到了很多精髓。芒格很赞成这种做法，甚至引用了xxx的名言：“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芒格提到，很多人都奇怪他为什么要投资比亚迪，因为在此之前，他和巴菲特从不投资高科技企业。他的解释是，以前不投资是因为不了解（inadequacies），他认为新技术的出现会对高科技公司造成致命打击，现在投资是因为他已经发展了新的模型，这些模型可以让他预见到企业的成功——比如一个人声称他可以举起800磅，人们都不相信，但是如果他不断地举起800磅，你就应该相信他还能再次做到。比亚迪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奇迹的公司。芒格说：“虽然我已经86岁了，但我仍然可以学习。”

    在回答股东提问时，有股东问：“比亚迪有一位出色的领导人，但是万一他不在了怎么办？”芒格幽默地让坐在台下前排的王传福站起来向大家致意，让大家看看他是否很“虚弱”。
而在论及“买入并持有”（buy and hold）策略的前景时，他表示自己不知道今后20年应当持有什么，但是，他对中国非常感兴趣，对中国的前景非常乐观。他认为，中国领导人大多具有工程师背景，中国的竞争优势不仅仅是产品便宜，中国的发展是{swql}的，会有越来越多的类似比亚迪的公司给世界带来更多更好的产品。

    大会结束后，我依约参加了晚宴。宴会上，有来自美国、印度等国家的投资人，有张磊、段永平、杨东等华人投资者，有美国的企业家，也有文艺界、新闻界的名人，有东方港湾的老朋友、最早将巴菲特介绍到中国的美国加州大学教授孙涤，也有比亚迪的xx领导人王传福先生和李柯副总经理。等到芒格先生和夫人到来时，大家纷纷向前问候致意。

    当李录先生把我引见给芒格的时候，他亲切地跟我握手问好，我发现芒格非常高大魁梧，除了背微微有点驼，xx感觉不到是一位86岁的老人。我知道芒格先生非常喜欢中国的儒家文化并很欣赏孔子，所以特别向他解释了我的姓氏“孔”，并告诉他我是孔子的第76代后裔。“真的吗？”芒格听后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说：“我也是。”随即他哈哈大笑。我们也都被他的幽默逗笑了。李录先生告诉他，我们公司东方港湾是中国坚定的价值投资者，一直把他和巴菲特作为学习的榜样，他微笑着频频点头。

    宴会上，一位和善可亲的美国中年男子主动向我打招呼，跟我攀谈，原来他是芒格先生的女婿欧道格先生，令我惊讶的是，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他告诉我，他曾经在中国的杭州大学教过英语，所以很熟悉中国。他说，中国的文化非常让人着迷，芒格也非常喜欢中国文化，比如，芒格认为获取知识和智慧是一种道德义务，这个观点就是孔子首先提出来的。虽然我没有想出这句话的原文出处，但是《论语》中“君子谋道不谋食”、“朝闻道，夕死可矣”、“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等名句，确实都与这一观点有共通之处。在我跟欧道格聊了很多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之后，他热情地把我介绍给一位来自纽约的《华尔街日报》的记者，该记者也是我在巴菲特股东大会上看到的某本畅销书的作者，他非常希望了解现代中国人对传统文化的看法。

    芒格的秘书Doerthe女士是一位热情、和蔼的老人，她告诉我，她曾先后于上世纪80年代和2003年去过中国，中国发生的变化让她难以置信。“我非常喜欢中国，非常喜欢上海。”说着，她把脖子上系的一条真丝纱巾解下来让我看标签上的中文。我告诉她深圳是一座类似美国的移民城市，也是比亚迪所在的城市，如果今年9月她跟随芒格一起到深圳参观比亚迪，我非常愿意作她的向导。她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虽然她通常不与芒格一起旅行，但是很希望有时间再到中国。

夜色渐深，芒格和夫人起身告辞，众人把他们送别到门口，他们礼貌地向大家道别。在谢过李录先生和常总之后，我们也陆续告辞出门。

    忙碌而充实的股东大会之旅结束了，漫步在帕萨迪纳深沉宁静的夜色里，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幅经典的股东大会场景：两个老人坐在主席台上，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庞大的董事会成员，没有经验老到的主持人，没有刻板的律师，只有一瓶可乐和一盒糖果，而面对纷繁复杂、层出不穷的发问，他们无所不答，谦逊、诚恳、耐心并且机智、深刻。我想，正是这种内在的气质和精神，才使得巴菲特和芒格能够坚持自己的信念和选择，几十年如一日地创造出如此巨大的经济价值，而这种内在的气质和精神在身临其境时会让人体会得更加真切。也正因如此，每个希望依靠自身修养实现商业成功的人，确实都应该来一次巴菲特和芒格股东大会的朝圣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