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岩:大肚川纪事——往事漫忆(九)

                                           

 

 

                                            大肚川纪事

                                ——往事漫忆(九)

 

                                    张秀岩

        

         我已经记不清大肚川的准确位置了。

         现在只知道,我记忆中的大肚川是黑龙江一个林区的名字。

        大肚川位于黑龙江省桦南县境内,属完达山余脉,当年归桦南森工局管辖。

         1971年冬季,我曾在大肚川参加过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1团(现曙光农场)历史上规模{zd0}的一次冬季采伐会战。从此,大肚川这个名字就和我的人生契合在一起,并{yj}地镌刻在我的心里。

        我的日记帮了我的忙,是它把我带进了那段青春流淌的岁月……

 

                                            一

 

        一片秋叶飘落下来,跟着几场淅淅沥沥地秋雨,冬天来了。北大荒的冬天很准时,立冬一过,天上就开始飘雪花了。

        从连队秋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洗衣服,就被邵会海打电话叫去了。邵会海是团政治处副主任。这位参加过辽沈战役的辽宁籍老战士,在1950年就从xx来农场工作了。虽然资格老,但没架子,不管是谁,大家当面背地都管他叫老邵。他口袋里的烟是大伙的,谁都可以拿过来抽一颗。我喜欢去他的办公室,就像是到家的感觉。你不给他倒水,他倒给你倒水。

        “秋收回来了,你在干什么?”老邵扔给我一只烟,又把打火机扔过来。

        “除了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就是补课,把没学的文件和两报一刊社论(两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一刊:红旗杂志)都读一读。下一步不是要搞路线教育吗?总得先学一步。”我点燃了烟。我刚刚学会抽烟。

        “你不是没上过山吗?这次就跟我上山伐木去吧,这比呆在家里搞路线教育有意思。”老邵说着就递给我一个材料,封面上写着《31团大肚川冬季采伐方案》

        老邵说:“团里每年的基本建设都需要木材,为了省钱,我们都是自己组织人上山采伐。这几年,不断有大批的知青进来,木材的需要量成倍增长。团里领导考虑,这么多人呆在家里猫冬,整天闲着没事干,还要开工资,倒不如组织人上山伐木,一来可以解决建材的需求,二来可以从森工局那挣回点工钱。变冬闲为冬忙,一举两得。”

        “我连锯都没拿过,不知道上山我能干什么?。”我心里想去。

        “干活用不着你,你就给我当秘书写材料。不是写吹牛的材料,而是写应付上级的材料。什么学习方案、学习体会、批判文章、宣传报道,这些我搞不明白。其实,我也没心思搞这些东西,写材料就靠你出菜了。”说完,老邵笑着又补充一句:“我这么说是不是‘唯生产力论’?”

        “上山,我还要带什么?”我问。

        “行李自己准备,别怕沉,越厚越好,山上比这冷多了。绑腿,棉手套我这儿有,你不用买了。下星期,我们指挥部人马要先期进山安营扎寨,为大队人马的到来做准备。指挥部人员名单都打印在材料里,自己去看。”老邵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话音一落,就出门办事去了。

          我把指挥部人员名单记在本子上:

          总指挥:张子瑜(31团副团长)

          副总指挥:邵会海(政治处副主任)、杨伯成(司令部副参谋长)、刘国兰(后勤处副处长)。

         指挥部成员:刘杰(生产股参谋)、周志强(军务股股长)、毛燕民(宣传股干事)、于安学(电影队干事)、崔士忠(财务股助理员)、贺长发(八连副连长)、彭广华(卫生队医生)、何少华(三连副连长)、付肃观(物资股助理员)、刘士堂(保卫股干事)、张秀岩(报道组报道员)

         通信员:赵建文、广播员:接励。卫生员:关淑贤

                                                1971年11月5日

 

                                    二

 

         1971年11月11日。

         寒风带着尖刺的哨音在耳边掠过,头上,厚厚的狗皮帽子下只露着两只眼睛,入冬以来的{dy}场雪将大地涂成了白色。车队过了向阳水库,就开始盘旋进山,山缓缓绵延,越来越高。近处的山坡上整整齐齐的种着一排排黄绿色的松树苗,山上黑森森白茫茫的,白的是雪,黑的也许就是参天大树。山路上的厚雪被车轮碾压得光滑铮亮,像一条银带蜿蜒而上。

        迎面驶来一辆又一辆拉木头的大挂车,摇摇晃晃地冲下山去。挂车上满载着一根根粗壮的原木,最粗的原木胸径两个人合抱刚刚能够着手。挂车的车厢两头露空,满满的一车大木头就用钢丝绳绑在空心的钢架上。

        我们的车队只有一台英式吉普车在前开路,三台解放牌载重车随后跟行。指挥部年长的老同志坐在吉普车里,我们年轻人就坐在拉运帐篷的货车上。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从口罩里哈出来的热气,使得眼周围布满了白霜,白霜像冰碴子一样磨着眼皮,脸上的肌肉被冻得生疼。

        汽车驶过一道山沟又一道山沟,终于停了下来。我几乎是从车上跌了下来,棉衣棉裤已被寒风打透,手脚关节似乎暂时失灵,在地上蹦跳多时才暖和过来。

         指挥部就建在山脚下向阳处的一片白桦树林里。

         冬天的白桦林,远看寂寞而凄凉。白雪下面铺着厚厚的枯枝碎叶,踩上去软软的。向上望去,头顶是逐渐变细的枯秃的树枝和湛蓝的天空。有风声吹来,有树枝脆裂的声音,也时有野兽的哀嚎声远远传过。脚踏在或松软,或坚硬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再向远处望去,周围都是陡峭的山,山上黑森森的,山脊蔓延起伏,把天际线拉向了空中。目及所到之处就是我们伐木的现场。

       棉帐篷数量有限,张子瑜说:“把棉帐篷留给连队用,我们指挥部的帐篷用单的。”

       没有棉帐篷也有办法,就选一个凹地,用推土机往下推出半人深的地窨子,四周围的土墙用小径桦木杆扎住。地窨子上面用碗口粗的硬木杆搭成房架,把帐篷绷在房架上,外墙周围堆上一捆捆茅草,再压上土,既防风又保温。

        帐篷北端的山墙处留出一个圆孔,是用来排烟的通道。帐篷四周都留有窗户,窗帘是用毡子做的,挂在外面,晚上放下来,挡风御寒,白天可以掀起来,窗子用一层透明的塑料纸封着,透光透亮。

        指挥部的帐篷用帘子分割成两间屋,里间是办公室,外间是宿舍。宿舍里有两排长长的通铺,床架用粗的原木支撑,上面用细桦木杆密密实实地铺了一层,这就是床板。然后再铺上干草和炕席。人一上床,整个往下陷,感觉像是钢丝床。褥子一个挨着一个,七高八低此起彼伏,床单永远也铺不平。

        帐篷取暖全靠一个用废油桶改装的炉子。炉子不能烧煤,只能烧木头。我们把林中直径不到30公分的桦树、柞树的枝桠,锯成40—50公分长的一段段圆木,然后,立在地上,轮起大斧,一劈为二,再立再劈,一段圆木三劈成四爿,堆成柴垛。用时抱进一捆,放进炉子里,用桦树皮引燃,不一会火就呼呼地着起来,劈材在火中发出劈劈xx的响声,那是木材里的水分在火中迅速挥发时发出的声响。火旺没湿材。把这么好的木材当劈材烧了,有点心疼,但也没有办法,这叫靠山吃山。

        离我们的营地不远的地方有一水泡子,是我们{wy}的水源。水泡子上面结了冰,水很清,凿开冰层,就可以提水。打上来的水,仔细观察常常能看到有游动着的虫子,虽然不是蚂蝗,但也不敢大意,医生告诉我们不要喝生水。

        {dy}次指挥部会议就在刚搭就的帐篷里召开。发电机没有运来,只好用蜡烛照明。总指挥张子瑜说:“我们来大肚川伐木有两大特点,其一,不但参加的人多,而且任务重。我们这次要调动560人,51头黄牛,6台链轨拖拉机,大干70天,伐木17300立方米,(其中自用3300立方米),争取春节前下山;其二,知青多。在这五百多人中,有三分之二是知青,其中有一半还是女知青。这些知青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没见过山,也没住过帐篷,更谈不上伐木。伐木又是很危险的作业。我最担心的也是最怕的就是不能让孩子们在这里出事,出了事,无法交代。我们的工作重心就是保生产保安全。离开了这两点,搞其它的都是瞎扯!指挥部人员不能搞特殊,凡是要求下边做的,自己先做到。”张子瑜说话掷地有声。

        张子瑜是个实干家。他58年从xx集体转业到八五二农场。据说,当年4月,他带领70多名转业官兵在索伦河畔,住马架,吃粗粮,披星戴月,组织开荒,当年开荒5000多亩。1964年他所在的生产队被评为东北农垦总局标兵生产队,他本人被评为总局“生产队长标兵”称号,人称“硬骨头队长”。

        在大队人马到来之前,指挥部主要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把三个采伐连队的居住位置确定,把他们要住的帐篷搭建起来。二是把山上的采伐区划成两个作业区,15个林班号,并制成作业图,每个林班号都标有面积和材积量。这样便于管理和统计。从东北林学院毕业的刘杰此刻有了用武之地。采伐过程中的作业流程,技术规范,安全要求都是由他统筹拟定的,这为后来的安全作业提供了保障。

        {yt},老邵对我说:“明天,大队人马进山,开工前要开个动员大会,你代我写个稿子。”

        我趴在帐篷里写了{yt},写完后又通读了一遍,自以为写得不错,然后工工整整地抄在稿纸上。开篇写到:“冬季采伐指导思想:高举九大团结胜利的旗帜,认真学习xxx著作,弄通马列主义,深入开展批林运动,狠抓阶级斗争和路线教育,敢于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解放思想,同心协力,大鼓革命干劲,以突击的姿态开展革命竞赛,加强纪律性,在确保安全生产条件下,赶前不赶后,力争两个半月完成团党委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以实际行动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做出贡献……”

       老邵看了我的稿子,很认真的问我:“是不是把不听话的都当成阶级斗争来抓?”

       我说:“现在的指导思想都这么写,写多了不犯错,写少了不好交代。”

       老邵看我认真的样子笑着说:“你写的指导思想虽然罗嗦了,不过不用改,全都报上去。”

       在第二天的动员大会上,老邵没有读我写的稿子。他把讲话稿写在了烟盒上。

 

                               三

 

        11月15日,参加采伐的大队人马连同机械设备在{yt}内相继到达。大肚川热闹了。

        三个采伐连队在进山前就组建好了。连队的主要领导都是从各连队抽调上来的精兵强将:

        采伐一连:(由1、4、12、14连组成)连长:孙延光、副连长:孙玉祥。政治指导员:牟宪章,副指导员:刘淑兰。

        采伐二连(由6、7、10、11连组成)连长:袁玉斌,副连长:赵录元。政治指导员:王敬泽,副指导员:王杰。

        采伐三连(由2、3、5、13连组成)连长:戴俊明,副连长:韩伟。政治指导员:张景才,副指导员:董玉芳。

        每一个连队都配置了女干部担任副指导员。这样便于照顾女青年。

        桦南森工局划给我们的这片采伐区属阔叶林带,树种很丰富,主要有桦树、柞树、榆树、椴树、水曲柳、杨树,此外,还有少量的珍贵树种如核桃树、黄菠萝树等。作业条件不好,山间的坡度大,给安全采伐增加了难度。

        伐木工的劳动工具很简单,一把手锯,一把长把板斧。伐木是一个苦活,人自为战,没有搭档,两个人之间相距甚远,只有大声高喊才能听见。遇到硬杂树种,象柞树、水曲柳,材质坚硬,拉锯费力。遇到软杂树种,象椴树、杨树,材质虽软,但水分大,很容易夹锯。不管多冷的天,只要一上锯,必会大汗淋漓,棉衣穿不住,就只能穿毛衣,一棵树伐下来,胸前背后挂满了霜花。

        伐木工选的都是身强力壮,反映机敏的男青年,有过伐木经历且经验丰富的老职工给男青年担任技术指导,进行传帮带。女青年们则在后面给放倒的树打枝桠。打完枝桠的倒木要用牛套子一棵棵地从密林里拉到附近的开阔地,然后由链轨拖拉机用钢丝绳锁住木材从山上拖到山下的贮木场,造材归楞。

        沉睡了千百年的大肚川,被我们的喊山声惊醒了。

        一棵大树有多高? 如果站在它的根部,你看不到它的尖梢,蓬蓬而出的枝叶与另外一些树木相连,你挨我挤,密不透风。

        最为震撼人心的是大树落地的一刻。

        正常情况下,咔嚓一声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声震四野的巨大“吱~扭扭”声,这声音清晰悠长,那是大树和根部彻底断裂前一瞬间的响声,它不可思议地旋转起来,在纷纷扬扬的雪烟中不可阻挡地轰轰隆隆迅猛倒下去,落地的一刻,“呼咚”一声,砸得山场都跟着忽悠一下抖动起来……
        危险时刻存在。

        伐木大有讲究,锯处要低,木头才能利用率高,而且树倒的时候,断头不会有大的窜动,因为窜动不在树倒方向,易伤伐木工。大树将倾未倾之时,那气势磅礴气势汹汹之势惊心动魄。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每每犹在眼前。你想想,两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几十米高,力若千钧,一旦底部被锯割得只剩下一层皮连接的时候,它瞬间砸倒下来的样子会是何等壮观?如果锯手喊山后,一旦发现旁边还有几个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那可真是吼断了嗓,吼破了声啊!动作稍慢一点,这人就极有可能被它粗壮的树干砸在一起,或被它的枝节扑倒砸毁……
        大树倒下之前,是有一些征兆的。比如,手锯飞快的地杀着,先杀面向坡下的根部一面,杀进去大约有七八分的时候,锯手就抡圆了板斧,一斧一斧快速砍出一个大凹槽,使之失去支撑,然后锯手就转到上面开始继续杀伐。一边杀一边注意观察着、谛听着,一旦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其实那动静是熟悉的,也是伐木工时刻都在期盼着的。树要倒下之前虽然迅雷不及掩耳,不可阻挡,但决非不可预测,只要听到“咔”地一声脆响,锯手就得赶紧撤离了,拎着刀锯板斧不顾一切地朝山上方向跑,一边跑还要一边回头关注它到底会向哪个方向倒,那一声声“下山倒”的吼声也正是这一关键时刻吼叫出来的,冲出嗓子,冲出喉咙,在身后大树的吱吱扭扭巨大的轰鸣声中一起传达给山林,警告正在周围工作的人们……

        有的时候,“咔”的一声之后,大树晃动一下,并没倒。这叫“坐垫”。是上拃和下拃锯到了一起,形成了凹形,树的重心就夹在了凹形树墩上。大树没了倾倒方向,伐木工就不敢离开,不知什么时候大树就会倒下来。据说,旧社会,伐木工遇到这种情况就跪地磕头,往树上扔帽子,祈望山神爷刮来一阵风,把大树刮倒。

        有的时候,大树晃悠一下子倒了之后并没有落地,而是被旁边另一些密密实实的大树给接住了,斜着巨大而沉重的树身形成相互支撑之势。这叫“搭挂”。每到这种情况,也是最危险最考验伐木工胆量和智慧的时候。除险时,一个人干不了,需要有经验丰富的师傅相助,有时候三下五下就行了,而一旦倒霉,不要说锯手和助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担着生命之险,就是旁边人们的工作也不得不提心吊胆且耐心地停下来,等待着,观察着,提醒着,有时候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它周围的所有牵绊xx,大树随着人们的意愿落地,山场上的心才会一起安然落地。

        一次有个伐树的知青,在伐倒第二棵树时,喊了声:“下山倒!”没想到大树没按他的计划向山下边倒,{zh1}拉了两锯后,树竟横山倒下。我和邵会海正走在上边,也在注意着,一看:树下,山坡上,正有采伐二连的女知青们在给树打枝桠。大家急的大叫!她们抬头一看,吓得连滚带爬,朝山下躲去。但是,有一小个的女知青,往后一退,给绊倒了,吓呆了!没动窝!树一下砸在离她只偏出一米的地方,真险啊!

        冰天雪地,寒冬腊月刮起xx泡雪的时候,是北方林区最艰难的日子。那是真正的“爬冰卧雪”。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一形象比喻更能概括伐木人的生活了。天下的罪,仿佛都是上帝事先替他们准备的。
        困难接踵而来:

        采伐一连{yt}就出现两次搭挂险情;采伐三连一个姓韩的知青在伐树中躲闪不及被被压在树下,险些丧命;

        随着工作的进展。作业面不断的向山脊推进,作业难度增加,速度减慢。伐木进度缓慢,指挥部规定的每个连队每天伐木180立方米的指标难以完成;

        连队的伙食跟不上去。主食还可以,蔬菜短缺,白菜土豆都做成汤菜,很少能见到肉,清汤寡水的,怎么能补充劳动消耗;

        生活条件太艰苦。住的是帐篷,而且有一部分都是单帐篷,不保温,白天还过得去,晚间睡觉常常会冻醒;

        临近春节,老职工想回家过年,知青想回城过年,急躁情绪蔓延,这又为安全生产带来隐患;

        ……

        看来指挥部提出的大干70天,年前下山的口号过于乐观了。

        1972年2月2日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在听了各方的意见之后,张子瑜说:“团里把500多人交给我们了,责任重大。我们只有进路,没有退路,不能当孬种,不能打退堂鼓。”稍有停顿,他又接着说:“现在什么最重要?人的生命最重要。我们职工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宁可晚下山,也不要冒险抢进度。为此,指挥部决定,1作业进度服从安全,做好思想工作,春节不下山。这个决定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可以换来大家的安全。相信大家会理解;2推广采伐一连孙延光创造了“五不伐”经验,即不打安全道不伐、不清好场子不伐、不排除迎门树不伐、树倒方向不明确不伐、打不好下拃不伐。伐树和打枝丫的作业距离不能少于50米;3伐木不能毁林,不能剃光头,不能干吃祖宗饭,造子孙孽的缺德事;4推广采伐二连司务长张彦本办好伙食的经验,派人下山征调蔬菜和猪肉,提高伙食标准;5采取措施,解决帐篷保暖问题,夜间大棚子里的炉子不能熄火;6通知物资股迅速采购油锯进山支援,提高伐木效率;7除夕那天要请先锋林场的文艺宣传队上山演出,晚上,各连队都要吃上饺子,举行联欢会,越热闹越好,但要注意防火!”

        眼前这位刚满50岁的山东硬汉,已是满头白发,深陷下去的眼窝里,两眼布满了血丝,说话声音沙哑,精力依然旺盛。

        很快,队伍就稳定下来。

        山里活最危险的是伐木,但最重的活是归楞。归楞就是把造材后的原木按材积大小分别堆放在楞场上。当地人把抬木头的杠棒叫“蘑菇头”,把原木叫“楗子”。前后两杠通过绳套,挂住连杆。连杆中间通过绳套固定掐钩,铁钩再掐住大楗子一端,就像8人抬轿,4人一头。

       抬木头时,蘑菇头扛在肩上, 4杠8人一起弓步曲腿、哈腰,蹲下,把掐钩挂在树木上,杠头喊起号子:"哈腰挂么吆嘿?"----"嘿吆!" "弓腰起么吆嘿?"---"嘿吆! " "挺起胸么吆嘿?"---"嘿吆!" 一声号子,八个人一起蹬腿、直腰、起身,铁钩掐进木头, 楗子离地。

        一根粗楗子至少上千斤,4个人平均每个人都要担起二、三百斤来,开始时压得直晃,根本迈不开步, 抬木头和挑担xx两样。挑担是个人用力,抬木头是集体配合的合力。每个人的重心,必须在两脚之间,八人脚步必须一致。楗子跟着号子前后摆动。楗子向前悠时,八人一起迈一步,楗子向后摆时,大家稳住重心,身体摆动、脚步不动。只有通过号子的节奏,随着木头一悠一步地前进。据说,好的四杠配合,每人能承担400斤。

        抬木头一定要练,否则走一两步就摔在那里,不但自已受伤还容易使别人受伤。先练一杠、再练两杠、{zh1}四杠,从轻的楗子开始,逐渐加重。经过几天的磕磕拌拌,大家才逐渐熟练起来。一星期以后,蘑菇头一上肩、外手抓杠头、里手撑(杆),全身就进入摆动节奏。

        我年轻气盛,也到楞场练过,楞场的师傅看我身材单薄,让我练一杠,抬小径木,不让我上跳板。他们笑着说,走到半路,你腰杆子一软,挺不住了,我们咋办?想想,人家说的有道理,也不要逞能。只要能体会人家的辛苦就不算白练。

        2月14日大年三十。指挥部宣布放假半天,大家高兴了。下午,各连队在帐篷前都挂上了彩旗和灯笼;团部电影放映队带来了电影《南征北战》和《智取威虎山》;先锋林场文艺宣传队在指挥部门前搭台唱戏;连队正忙着包饺子,做年夜饭……

        这是我{dy}次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过春节,没有鞭炮,没有电视,甚至连一杯茶一块水果糖都没有。能在大山里看一场露天电影也算是{zd0}的xx了,尽管冻得两脚象猫咬似的难受,但谁也不愿意离开。我也有想家的时候,家里的来信不知看了多少遍,我埋怨哥哥为什么那么大的一张信纸只写了那么几个字。

        3月10日,指挥部召开大会,张子瑜宣布:从71年的11月11日开始到72年的3月10日结束,经过119天的艰苦奋战,没有发生伤亡事故,超额圆满地完成了任务。31团大肚川采伐大会战胜利结束!

        欢呼声在山林中回荡。

        回来的路上,我和傅肃观坐在敞篷车上,身后靠着行李上感觉舒服。我的棉衣是下乡时南岗区政府发的,现已伤痕累累,后背还露出了棉花,那是在山上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身边有一个菜墩,是红毛柳木的。那是付肃观费了好大劲,帮我在一个河湾处找到的。他说:“一柳二椴三青杨,柳木是做菜墩的{zh0}材料。特别是红毛柳菜墩是柳木中的佳品。”这红毛柳就喜欢扎根在河水中。它不怕水,不怕冻。据说,红毛柳菜板,剁肉、剁菜后,洒点水,就能把夹在菜板里的肉泥、菜末自动地挤出来,特别干净。这菜板,特别抗剁耐用。这是我从山上带回的{wy}“山货”,我想带回哈尔滨,作为礼物送给母亲,留作纪念。

        汽车在狭窄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遍体鳞伤的大肚川在我的视野中渐渐远去。

 

                             

        追忆几十年前的往事,让我心潮澎湃。

        昨晚我作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遥远的大肚川,梦见了大肚川脚下的那一片白桦林——那遥远的、沉寂而幽静的白桦林------

        大肚川,你还好吗?

 

 

 

 

                                                   1971年日记 

 

                                                   日记上记载的大肚川采伐作业区平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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