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始终你好

　　人生就象一趟列车，会驶过很多站点，每一个站点，都会有人等候，有人离去……穿行风花雪月，感慨沧海桑田，蓦然回首，原来你，一直在我心间。

（一）人生若只初相见

　　初夏的午后，阳光明媚，绿意葱茏。

　　玉兰的清香从窗外飘进来，我坐在地板上，开启班驳的小锁，触摸尘封的记忆，一页页，一本本，穿越时空，走过峥嵘。

　　那个年代，我们习惯用小纸本记录好朋友的地址。连翻几本，写在前面的，除去一两个要好的女同学，就是你。还有一本，用不同颜色的笔，在你名字下，小小的写着你的生日，看出是后来自己加上的。许多年后的今天，触摸到当年这份小小的用心，鼻头顿时酸了。

　　二十一前，石榴花盛开的初夏，绚丽的连衣裙点缀着青春的校园。十五岁的记忆，更多的是青涩。难寻记忆里关于你的起点，莫不就是人生不经意的相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坐到了我前面。其实你高高的个头，不知为何却被老师编到{dy}排。你总是穿一件深蓝色的卡衬衣，戴一副黑边眼镜，肤色不白，牙却齐整洁白，笑时，一片皓齿。总记得你那个大饭瓷碗，白底粉蓝花，偶尔在去食堂的路上、楼梯的拐角、宿舍的门前，与你相遇，不说话，又不好目光相对，就只低着头，看你拿着它从我面前摇晃而过。也总记得，你那件深蓝色的卡衬衣背上，一圈圈白色的汗渍，干了又湿，湿了又起。

　　那时，我们班六十多人，大多来自农村，学校要追求升学率，学生一心要跳农门，平时没什么活动增进同学间的相互了解和交流，加上农村孩子的天性，男孩几分腼腆，女孩几许羞涩，所以，一般都只和坐在自己周围的同学说说话，讨论一下问题。

　　你坐在我前面，自然的渐渐和我说起话来。晚自习，我看不清黑板，也借你的近视眼镜用一用，还给你，总礼貌地说谢谢。

　　你成绩很好，我也还不错，我们讨论的题目，多数是你能给我解答，我却不能帮你分析，偶尔一次能回答你，小小的成就，可以让自己暗自欢喜好久。

　　你很幽默，总说些玩笑，将我逗得很开心。在那参考书堆满课桌xx题应接不暇的日子里，那日复一日紧张学习的单调枯燥里，这种同学间单纯的快乐，如三月的和风，吹暖了心房，又如涓涓的清泉，流淌在心间。

　　我渐渐的开始喜欢和你说话，讨论题目。而来自农村的你我，又不失传统和羞涩，因为你是男生，我从不好意思直接叫你的名字，更不敢直接用手去拍近在咫尺的你的肩膀，有问题向你请教，我总拿起一支笔，用笔头敲一下你的后背，你立刻就转过身来；你要问我什么，也从不叫我的名字，总是拿着一本书，翻到那页，转过身来，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你看看这道题……有时候我刚抬头要找你，正遇你转身回头要问我，两人不禁相视一笑，话题仍然是学习。

　　至今还记得，有次晚自习前，你忽然转过身来，考我一个时事政治题：“联合国秘书长是谁？”我想了想，不知道。你转回身去，写在一张纸上，拿过来让我看。“德奎利亚尔。”我轻声念了一遍你写的答案，你回头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你忽然又转过身来，问：“联合国秘书长是谁？”刚和你说过的，我竟答不上来。你拿起刚才那张纸，用笔在答案下用力一划，“德奎利亚尔！”你一字一顿地读了一遍，我好惭愧。快下自习了，你忽然又转身过来，问：“联合国秘书长是谁？”“德奎利亚尔！”这次我很快就回答上来，你笑了，我也笑了。你那一行刚劲有力的“德奎利亚尔”，也伴随着我们会心的一笑，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你又乐于助人，常有其他同学向你请教问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留意到有一位女同学，经常找你。她皮肤白皙，留着乌黑略卷的学生头，显得清秀漂亮；家庭条件也好，经常有好看的连衣裙穿着，裙摆上的朵朵小花，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同学们的目光中飘飘洒洒。在她面前，来自农村的我，一个瘦小的丫头，稀疏发黄的头发，扎成一个小马尾还到处零乱地掉着，每天就只两件单调的衬衣翻来覆去地穿着，真的就是一只自惭形秽的丑小鸭。每次看到漂亮的她拿着作业本走近你，我都只能在你身后，黯然地低下自己的头。

　　有{yt}，我在宿舍洗完澡，离晚自习时间就只短短几分钟了，我匆匆回教室。那时天色已晚，暮色朦胧，教室里却灯光明亮，大部分同学都已在座位上学习，等候老师的到来，教室外几乎没有了同学的身影。我走到三楼，转过楼梯，看到你和那位漂亮女同学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离得不远不近，扶着栏杆，小声说着什么……我看了一眼夜幕下你们的身影，很快走进教室，却其实在那个瞬间，平生{dy}次体会到了什么是酸涩。那一廊暮色，两个身影，随着人生初次的酸涩体验，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

　　幸好，情窦尚只初开，一个不大成熟的少女，心灵偶尔的悸动，很快又被学习冲淡。我们依然快乐地相互讨论着问题，比赛着做题，说着好多好玩的话，开心地笑着。

　　我们的座位靠窗，窗外山脉绵延，校门口有一条公路经过，又有一条铁路依山而行，伸向远方。我常常在晚自习前，让目光从你的身影旁经过，透过窗户，看傍晚的校园，山峰，还有公路两旁高高的白杨树，夕阳给它们抹上一层金色的余晖，在我的记忆里，就象金子那么美。翠绿的白杨树叶被晚风吹得哗哗作响，偶尔火车汽笛长鸣，释放出巨大的白色蒸汽，轰隆前行，逐渐远去，这一切，又似一首青春的歌，在我的记忆长河里，永远最美地吟唱。

　　我每天很早起床，到教室晨读，你也来得早，但总见到我比你更早，你说我是神仙，要向我学习，可以不睡觉。有一次夜里刮大风，早起发现我晾在宿舍外面的衣服不见了，搅得我晨读都不能安心，你转过身来，安慰我专心读书，说等下你开个飞机，去帮我把衣服找回来，让我好笑又感激。有一阵子，同学间时兴用塑料管，往里装有颜色的水或油，戴在手腕上当手镯玩，你拿着别人做好的一个，递给我看，说让我也做个送你。那个xx我回家，经过街市，我真的买了一根塑料管，在家做好一个，带到学校。我鼓起勇气轻轻敲你的背，你回过头，我一声不响地递给你，你愣了一下，一声不响地接下。你转过身去，我低下头来，我们都看着自己桌上的书，那个无声胜有声的片刻，传达着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的心意。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只知道，如果是别人要，我不会做了相送。

　　那时候，来自农村的学生，大多只想考中专，早日跳出农门。市里{wy}一所重点高中为了保证有好的生源，常在中考前，提前到我们这所重点初中来招保送生。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时，高中校长如期来到我们学校。老师拿着两个班模拟考的成绩表，分别念出前十五名，愿意读高中的，就报名参加保送考试。本来也一直想读中专的我，因为学校没给时间让我们回家和父母商量，也因为在班主任和那位重点高中校长前，我前面三个同学都说愿意，于是，我也跟着说了愿意。那位经常向你问问题的漂亮女同学，也报了名。而总在年级前一、二名的你，没有报名。

　　考试结果很快下来，我考上了，她没有考上。

　　为让老师们能更好地集中精力辅导其他学生，学校通知被录取保送重点高中的十名同学，提前毕业回家。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准备离校。平时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我们，或者说此时还坐在一个教室共同学习的我们，因为不同的选择，即将开始彼此不同的人生道路，你显得有些惆怅，不如平时那么说笑自然了。你感叹地对我说：“三年后，就是一名大学生了！”那时候的大学生，不象现在这么多，还算金贵。我知道你心里羡慕，我知道你也想去读高中，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报名。我怕伤着你，故意淡淡地说：“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你说：“只要你的理智，能够战胜你的感情，你就一定能考上。”那时，我们都听说了那所高中里有很多学生谈恋爱的传闻，我知道你这句话的含义，但我还是在心里怔了一下，没想到你会这样含蓄地给我点到这个话题，我没有接你的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年龄，我的心中，这些都是怯怯的。

　　收拾着，发现有一本你的书，夹在我的书里，我又用它轻敲你的后背，意欲还你，你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说：“送给你了，作个纪念。”我心想，这书对你复习还有用的，但既然你说给我作纪念，我也就带走吧。我将它放进了包中。

　　我在后排忙着收拾，你在前排低头看书，一种难言的情绪，似不舍，又似依恋，在这无声的时刻，悄悄的，悄悄的在我的心中蔓延。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一起讨论数学题了，而往常的此时，正是我们相互交流的好时光。我不知道你低头看书时，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否也有些许不舍之情呢？一切都没有言语表达，只有一种感觉，你不如平日里那么自然的与我说说笑笑。而我对你，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满腔的情绪，说出来的，却总只是淡淡的一句。

　　第二天上午，家人将来接我回去了。离校的那天早上，我很想再去教室，与你道辞，可是心里惦记着，却又总在宿舍难以迈出这一步。一是平时我们之间除了学习，几乎没有谈到其他，特意去与你告别，会不会太唐突？再则，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书桌已空，就专门为去和你告别，还真没那个勇气顶着同学们的目光，又走进教室，在自己空荡荡的座位上坐下，和你说话。整个早上，我就一直这样在心里悄悄地想着念着，直到{zh1}跟着母亲来接我的行李车，走出了美丽的校园。跨出校门的那一刻，回望教学楼三楼我们的教室，再见了，在我心中那么优秀的你，还有那位漂亮的女同学，人生的路上，我就在这里，与你们挥别，挥别在那个初夏的季节，火红的石榴花盛开的校园，曾经的夕阳下，美丽的连衣裙，渲染了我人生最初的青涩。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很多初中同学的记忆都淡了，惟独你，或许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学习的开心快乐，又或许是因为一个学习优异又不乏幽默的男生引起了一位少女情窦初开的情怀，和你邻坐的日子，成为我初中三年记忆最深、也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如果将人一生的情感比喻成一条美丽的河，而你，就是源头那一股最初的清泉，一直涓涓流淌，在我心间。多少年以后，翻开发黄的日记，触摸娟秀的笔迹，真切地感受到当年一颗娟秀的心，是那么的柔软，清纯。

　　回到家中，刚刚还在漫无边际的题海里乘风破浪，顷刻间就只有无所事事的无聊闲晃，我很不适应，打开柜子找书看，看到你送给我的那本书，翻开，看到你做的笔记，划的记号，写的字迹，我忽然有些想念了！想念你的样子，你的背影，你的转身，你说的话，你对我的笑，你逗我的笑……而且这忽然而生的想念，藉着毕业后的空虚寂寞，顿时在心中肆意地蔓延。那个暑假的很多个午后，父母午休了，我就在自己房间，安静地靠在柜子边的那面墙，将你的那本书，从{dy}页翻到{zh1}一页，你写的每一个字，你做的每一个笔记，哪怕只是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一处不落地看，细细地看，深深地看，我多么希望能在上面看到你写的关于我的一点什么，哪怕只是我的一个姓，哪怕，只是姓的一半偏旁，几个笔划，起码也表示你在看书的时候，在没有转身和我讨论题目时，想起过我。经历{dy}次寻找的失望后，我明知已是没有，却仍然一次次反复地翻看，看你用黑色墨水写下的钢笔字，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写得那么好，就象看到了你！我又一次次翻看留言册上你写给我的话，“平时那么欢言笑语，但在这分别之时，却显得惆怅不已，言无伦次，不知所言了……”，你一丝不苟的字迹，我一字一句的诵读：平日里我们是欢言笑语，在这分别之时，你是真的惆怅了吗？真的语无伦次，不知所言了吗？我反复地诵读，在你一篇寻常的同学赠言里，品味着字里行间，是否还有其它的含义。看得累了，就靠在墙上，看一眼对面镜子中的自己，很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那个夏天，电视放着连续剧《康德{dy}保镖》，主题歌这样深情地唱道：

　　不要逼我说话，心中全是一个他

　　轻轻抿口水，心中都是他的影，他的影

　　偷偷瞟一眼，瞟一眼，心中涌牵挂，涌牵挂

　　但愿生死相许君，伴君仗剑走天涯……

　　我想起在校园里那些与你不经意的相遇，偷偷地看你，让这分别后的日子，满脑子是你的影子……就这样，人生{dy}次对一个异性的想念，在十五岁那年的夏天，随着那一本你的书，那些和你同窗的快乐记忆，悄然滋生，疯狂蔓延……而那一首撩动我心弦的歌，又让这想念，随着一个少女初开的情怀，随着她每天轻轻的歌唱，象一朵午后蓝天下的白云，在那个无聊又漫长的暑假里，寂寥地飘荡……

　　暑假后期，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回学校转团组织关系，已是中考后一个多月了。熟悉的校园，曾经的记忆，多想能再遇见你，听说过学校门口小卖部的人，是你家亲戚，我幻想着你是否会在那里。而学校已是人去楼空，小卖部也是门窗紧锁，只有那满操场的厚厚的草，在夏日的阳光下寂寞地生长……

　　后来，听说就我们那一级的两个佼佼者，考上了省中专，那是我不敢想象的，得要多好的成绩，考出多高的分数，你正是其中之一，考上了一所省级船舶学校！好响亮的校名啊，船儿，小小的船儿，几分浪漫，远航的船儿，满载梦想。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我真是满心的羡慕，由衷的为你高兴，为你祝福，你已经跳出了农门，而我还将投入水深火热的高中生活，继续奋战三年，前途未卜。

　　二十多年后的这个初夏，在远离那个初中校园的南国，玉兰的芬芳飘在午后，穿越时空，飞到了那个青涩的想念的季节，翻开了馨香的一页。我在日记里读到，那个暑假，或许因为有你的生日，我给你寄了一张明信片，日记里记录着我写给你的话：

　　在生命的过程中

　　总有两条直线

　　会在偶然间交错

　　谁也无法预料

　　也许这就是永恒的缘分

　　是否这就是我们俩的缘分呢

　　又在初中的摘抄本中，发现了这段小诗，原来，我没敢写上{zh1}一句：

　　你象星，我象梦

　　永远在那直线的相逢

　　可以想象，又难以想象，当年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一份欲言又止的羞涩。

　　这张明信片，带着一个少女初开的情怀，象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藉着风儿，飞到了你手中。可是，它却又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向了何方。我不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怎样地读过那几行娟秀的字，又将一颗娟秀的心，怎样不经意的，丢在了岁月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