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孟京辉{zg}明的地方,还得说是他对观众的把握和调动。1990年代以来中国的话剧舞台,没有任何一个导演或院团能像他那样拥有相对固定的观众群。牟森曾经赞扬过孟京辉为开拓话剧市场所做的贡献,这也的确是他的功劳。对于今天小剧场戏剧的爱好者来说,多数都是通过<恋爱的犀牛>受到戏剧启蒙的。孟京辉的观众主要是由年轻一代的白领、粉领、北漂、小资以及家境较好的大学生组成——简单说,是有着缙绅化潜力的中间阶层,当然还得残留着点儿文艺青年的精神或者已将其转用到文化创意产业。这一阶层正迅速地成长为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社会中坚,并且是当下文化消费的{jd1}主体。不过,现实生活对他们来说也同样残酷,尤其是他们的社会地位高低不能自已:这一阶层确乎会有少数人进阶上位,但更多的恐怕是要时刻上足发条以避免摔倒跌落。他们既有可能成为权力意志的资本逻辑的受益者,但也随时可能作了它的牺牲——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认可这种逻辑。<两只狗>的成功就在于它瞄准了这个社会群落的这一集体心理,使他们的不满和优越(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同时得到淋漓尽致的宣泄。尽管孟京辉也承认已然功成名就的自己不再"愤青",但他仍需维系某种孟氏先锋的锐气:舞台上来福和xx嬉笑怒骂,面对他们在大城市耳闻目睹的种种怪现象,肆意发表着他们的"生活意见"。所以表面上看,某种批判锋芒仍然构成了这个戏很明确的现实指向:面对缙绅化的诱惑和压力,是踩着别人往上爬,还是让别人踩着自己往上爬,这的确是一个生死抉择。而且这个信息并没有被一浪接一浪的爆笑所掩盖,它还是很清晰地被观众接收到了——例如一则网评这样写道:"当理想渐渐幻灭被遗忘的时候,钱就变成了生活的驱动力。只要有人给块骨头就高唱:'I wanna be ur dog!'"
戏的结尾,xx、来福又唱起了那首狗儿的"言志"歌:"谁给我骨头,谁就是我亲爹。亲爹和骨头面对着面,我不要亲爹,我只要骨头。Now I wanna be your dog!Now I wanna be your dog!"——这首歌究竟由谁来唱给谁听,或者说,谁做谁的狗,绝非无关紧要。事实上,那两只狗哪会有讽刺、批判人的权力呢?他们是被讽刺的对象,他们等着挨踩,他们真的是来做狗的:只有{zh1}当他们扣上灰色大沿儿帽充当起看家护院的保安时,这幅漫画像才彻底清晰起来。这是标准喜剧套路之一种,只不过在孟京辉以往的戏里好像很少用到(试对比<无政府>里陈建斌的反叛形象):即让角色的社会地位、受教育程度、智商、趣味等都低于观众,这样才会使观众从他们身上挖掘到笑料、产生快感。这类喜剧的残忍不言而喻,当我们自己被弱肉强食的逻辑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们是很愿意看看比我们还弱、还惨的那些人的倒霉相儿的。最终,我们得了有人继续做狗的承诺,便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剧场了。——有时候,笑声也会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