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翁，年七秩(1)，喜出游，欲购驴代步，遂趋市市(2)之。至，见桩驴(3)念(4)余头，牝牡(5)肥瘦不一，皆不中意。畜市(6)一隅，一牡驴卧地，颇异之。然其脑门油光，毛色锃亮，臀圆膘肥，躯大如骡，翁极称佳！翁奇之，询诸鬻(7)主：“驴疲(8)乎？有疾(9)乎？”鬻主手指苍天，誓咒(10)曰：“驴壮甚，力挽(11)千斤；行甚疾(12)，日行千里；性驯顺(13)，尤喜卧地，宜(14)乘骑。”翁大喜，不计值昂(15)，购之去。鬻主纳银，摘绳缰(16)，急遁去。 翁易缰(17)，策之立(18)，行不数武(19)，见一腿跛，心颇晦(20)之。欲跨其背，骑之归。驴怒甚，昂首吼，张嘴啃，尥蹶（21）踢。翁斥曰：“畜牲不知好歹，本来腿瘸，称假老实，留之无益！”遂送诸汤锅（22），烹食之矣！ 杞园笠翁：“噫唏！人有躯体不全且心地险恶者，何以为人之师？纵然为师，亦系假老师，与翁之驴何异？” 注释：（1）秩：十岁为一秩。（2）市市：前一个市是名词，集市；后一个市是动词，购买。（3）桩驴：桩，用如动词拴，在木桩上拴驴。（4）念：二十。（5）牝牡：牝，母；牡，公。（6）畜市：牲畜市场。（7）鬻：卖。（8）疲：疲劳。（9）疾：疾病。（10）誓咒：发誓、赌咒。（11）挽：拉。（12）疾：快，此处作快讲。（13）性驯顺：牠的脾性被驯化得很温顺。（14）宜：便于。（15）不计值昂：不计较价钱有多贵。（16）摘绳缰：古时乡俗，卖牲畜时摘下拴牲畜的绳子，以备后用，意为图个吉利。（17）易缰：易，换。换上自己带来的缰绳。（18）策之立：策，鞭打。立，站立。把驴打起来。（19）行不数武：武，半步为一武。走了没几步。（20）晦：不顺利，倒霉。（21）尥蹶（LIAOJUE)：马、驴等扬起后蹄踢物之俗谓。（22）汤锅：屠宰场之俗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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