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临下班,当我已经对木森的电话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铃声骤然响起。
“林小粒,是我。木森。”好听的男中音隔着长长的电话线传来。
“哦,哦,你……”我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
“下班了吧,半个小时后在西口路的‘论语’见。”他打断我的结巴。
‘论语’是一家中西简餐厅。离单位不过十多分钟的步行路程。二十楼的环城景观很容易让心安静下来,淡灰色的布沙发陷在卡座里,流苏门帘儿让人有安全感。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去那里坐坐,点一壶可以无限续杯的菊花茶,要一两份小点心,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我《一粒米的旅行》就是在那里完成的。
不知不觉来到门口。猛然意识到,我是去见木森的,是去见我的采访对象的。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采访提纲也未拟一个。至于采访的主题,木森为什么反对文化节,我自己脑子里也一点头绪都没有。这跟我以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工作状态大相径庭。一会怎么办?乱……算了,死就死吧。见了面再说。
服务员把我带到靠窗的“林亚”小隔间,又是“林”,双木林,看来今天真跟木头分不开了。
木森已经在房间里了。灰白格子衬衫,边框眼镜。比上次在婺源见到的他多了几分文气。
“你好,我们见过的。”他站起来。我伸过去,握手。
“谢谢你肯给我采访你的机会。”我极力掩盖内心的慌乱。
“我没说是让你来采访我的啊。”木森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我语塞,询问式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窘样有多难看。
“我说过,不会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所以,你估计又要‘未遂’了。”他居然还记得我用过“未遂”一词。果真人如其文,差点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是不是每个睿智的男人都是这么尖酸的呢?我对他的好感瞬间滑落到半山腰。
“哦。那我们这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约我呢?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正了正身子。跟这种自负的人交锋,气势上不能输。“还有,谢谢你送的链子,不过我脖子上一般不是很喜欢戴饰品。”
“是吗?”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起链子的事。
“夏天配亚麻色长裙应该还不错,我会试试的。”其实,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赶紧没出息地补了这么一句。我林小粒原来这么逊,前言不搭后语。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
“小粒,其实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坦诚地聊天。我们没有必要还像刺猬似的竖起刺来保护自己。”他突然很严肃很正式地说道。
我有点不知所措。继续低头喝茶。
“你喜欢‘朗卡’吗?”木森问道。
“恩?”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个木森,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你上次买指环的那里啊。”他提醒道。
“恩,店里的东西蛮有特色的。跟那个店主聊了一些,原来他还有个很好的女朋友在西藏。”昏,怎么这么三八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不去做娱乐记者真是可惜了。”他揶揄道,笑笑。我的脸瞬间通红。不知为什么,他好像一下子就能看穿我的。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也没聊到我们的采访上,甚至都没提到旅游节的事情。他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没说的就是不想说的,或者是没必要说的。谁问都没有用。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知道,其实这是一个很真实很坦率的男人。不做作,不虚伪,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他说,他说,我的文章和我的名字一下子让他记住了我,他渴望像《一粒米的旅行》中的主人公一样,四处走走,看别人的生活,思考自己的生活。他还说,那天在李坑遇见我,被我掉落在地面的指环打动了,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看着我离开。他还说,那天的雨很美,像初夏早晨的风,拂过人面……
我静静地听着他说。没有问为什么记得我,为什么找我出来聊天而不谈起工作的事,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送我链子。从头到尾毫无章法的聊着。
应该是很失败的一次采访。我也从内心深处,彻底地放弃了采访他的念头。
但是,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没有完。或者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