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凉出来后,夏日晚上清爽的微风让我的精神一振。
在这个炎热的季节,我习惯晚上去冲凉,冲洗掉白天积劳{yt}的暗淡烦扰。
天色尤暗,我穿着一件印有浅蓝色牡丹的孔雀亮蓝底色的和服式吊带睡裙,外面套了件小短袖。我心想,我们是人,又不是猫,黑暗中的视觉不会如此敏感吧。
于是,石板小路上回应出我轻快的脚步声。
到了寝室后,一进门我就看见桌子上手机的蓝色显示灯一亮一亮。走过去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就算去冲凉,也不用穿那么短的裙子吧?”
我愣出了神。
是嘲讽还是关心?还是我被人盯上了?
会有谁在漆黑的夜晚像只沉默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埋伏在我看不见的暗处?
次日白天的课堂上,我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出神,直到身旁的女孩轻声叫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
发呆,也是神游,总在自己的清醒与混沌间漫无目的地游移,本来思索着某件事情,可是想着想着就忘记了初衷。
下课后直奔道馆。剑道一直以来都是我的{za}。剑道并不激烈,在熟练掌握了技法后,制胜的关键便依托于智慧。以智能谋略取胜的剑道才格外吸引我。
在学校的道馆里,我虽然不是最年长的,但由于从小修习剑道,因此可以说几乎没有对手。每天的训练我都从最基本的开始做起:分解动作、单击动作、连击动作。有时教练也会安排实战演练,这时我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
这{yt}我认真做着热身运动,教练走到我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云纤,有位同学想和你切磋一下。”我点点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护具,随后走到道馆中央。
蓝色是一种入目就很舒服的颜色,因此由棉质靛蓝布做成的剑道服穿在身上给我柔软的感觉,在我跑动之间道服的下摆轻快地舞动。
教练一声令下后,我向对手鞠躬。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应该是个男孩子,比我高多半头,身材修长,紧握竹刀的手背皮肤竟然异然得白皙,关节的用力让那些骨节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连续击、拂技击、出端击,他的进攻动作非常利落,姿势在有气势之间透出优美,我肯定他的水平决不在我之下,实力强大而且充满活力。
我的反应招式出得也是从容:返击与打落击力度到位,我的头脑清晰,紧紧盯着对手的动作,同时预测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经常在一招一式间,我的眼前会浮现出和曾经对手过招的画面,那是冥想的教训力量。
两人之间的僵持不下让我的手腕有些吃劲,教练喊停的时候我甚至暗暗地松了口气。{dy}次有这样的一个对手让我感到吃力,我放下竹剑,不仅产生了想看看他护头下面的脸的好奇心。
教练微笑着看着我们点点头:“很好,你们的实力不分伯仲,训练之余你们可以好好地交流一下。”
他摘下护头,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外国人的面孔:金黄的头发,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眉骨突出,宝蓝色的眼睛深邃,高高的鼻梁。他冲我笑笑,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收拾好东西后,我离开道馆。
“云纤!”我听到背后有人叫我。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是我刚才的对手,那个金黄头发的白种男孩,在休息时队里的女孩子告诉我他叫川藤,名字是音译过来的,川藤是个中英混血,从小在中国长大,像我们一样,他同样地热爱着剑道。
“哦。”我回应他,他走到我面前,夏日夕阳的金色触角从川藤的身后洒下,柔和的温度。他的脸在落日的余晖中有种亲切的感觉。
“云纤,你走得这么急?我想和你交流一下剑道。”川藤说。
“我还以为你对欧洲的骑士道会更感兴趣呢。”我有些讽刺地说道。对于刚才没有分出的胜负,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骑士道在法国的亨利二世死亡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日本从中国唐朝继承发扬了许多文化习俗,茶道我也很喜欢,剑道也是传过去的?”川藤一脸认真的表情问我。
看来我不得不认真回答了,我说:“我从来不承认日本是个善于原创的民族,但他们却是个勤于学习的民族。中国古代民间就有游侠精神与剑术,传到日本后他们经过改善,就形成了一种剑道文化。
川藤点点头,从口袋里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前方说:“你的寝室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的时候再聊。”我点点头,冲他挥手再见。他说:“我叫川藤。”
我说:“我知道。”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心中的疑问突然产生:他怎么知道我的寝室是哪栋楼?偌大的校园有这么多宿舍楼,川藤怎么这么肯定?
那天晚上的梦里,我梦见了这个金发男孩,他的那张脸对我来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仿佛是某{yt}中午在校外的一个餐厅吃饭,我和同伴在餐桌旁等餐的时候,我的余光感觉有人在看我。
顺着那道目光看回去,我看见了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孩,明显的白种人的脸部特征,他笑了笑,我点点头,却始终没想起来自己是否认识这个人。
以为是社团工作上碰过面却印象不深的人。
以为是与自己无关紧要不需要自己任何关注的人。
又{yt}晚上,我穿着印有浅蓝色牡丹的孔雀亮蓝底色的和服式吊带睡裙去冲凉。出来后,心情焕然一新。
走到报刊栏的时候,我没有留意到,在那片灯光的阴影下,有个修长的身影倚靠着报刊栏的铁杆而站。
我向前走去,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拉向这个手的主人,由于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我脚下踉跄,那个人立刻用另一手扶住我的肩。
我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了川藤微笑友好的脸。
我打了他的肩头一下:“你埋伏在这里呀?”
川藤揉揉我湿湿的头发,说:“等云纤你呀。”说完他松开手,把我打量了一番,道:“穿得这么短,我不希望你感冒,或者被别人这样看到。”
就在我没有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川藤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说:“晚安,云纤。”
我又收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上午的{zh1}一节课,我在你们班外等你。”
到底是谁?
那天上午的{zh1}一节课格外的冗长无聊,随着下课铃响起后,我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在楼道的窗口前,有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孩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帽沿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金色的头发。
早该想到了,无论是关心还是嘲讽,那个人是川藤。
而且我知道,他绝不会对我有恶意。
不知自己是欣喜还是什么感觉,我轻轻走过去,伸手要拍川藤的帽子。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抬头笑道:“想到了吗?如果想到的话,那你还不算笨。”
我想松手,无奈川藤稍稍用力,于是我没好气地说:“我才不笨呢。”
川藤别有用意地说道:“那么,崇拜日本幕末时代冲田总司的你想不想知道他剑道里‘三段突刺’的秘密呢?”
冲田总司是我很敬仰的一个人物,不仅因为他的人品和剑道,更是因为他悲情的结局----一个无所不能的武士死于肺结核,他不断地咳血,在那像樱花一般短暂灿烂的生命里,充满了他温柔又寂寞的眼神。
我说:“你这么了解我?”
川藤笑笑,他的笑有种温暖的力量,让我不自觉地忘记去责难他。他拉过我的手,道:“请我吃饭呀,这样我就告诉你。”
被他不甘心地拽着,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在暗暗涌动,嘴上却只能辩白一句:“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川藤回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说:“明白吗?”
我摇头。
然后我就感觉到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他的白衬衣干净清新,有种夏天薄荷的味道。
夏天盛开的花海中,还有剑花。
承载着爱与宽和的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