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小洲上,潇湘四水中最长的一条江从屋后流过。只要站在屋后的堤上往下望,便会透过柳林看到波光闪闪的沅江。江畔生长着清一色的柳树,外面的人们看不到柳林里的人家。
树林最密集的地方是洲头。原来的林场所在地,现在已有一条跨江的大桥的支桥通到外面。但在那人民公社的年代,封山育林,很少有人前往,一年四季黑古隆冬,白天进去都让人感到阴森恐怖,点个烟火,隔很远也能看到红色的烟头一闪一闪。山林一年向村民开山一次,村民可以在这里捡拾烧柴树叶,有上百年历史的古柳,长得依旧茂盛,参天耸立。
树林里鸟儿成群,犹以白鹤为多。一场夏雨过后,几十上百只白鹤多栖息在树头,远远望去就像天上的白云浮在树林间。偶有人来,但见群鹤惊起,扑楞楞一齐飞向天空,又不飞向远处,只是盘旋在树林的上空,竭尽全力地发出很响亮的叫声。似乎是以其独有的形式来守卫它们的家——那古柳的顶端有它们精心搭成的窝,那小小的窝里有满满一窝的蛋儿,有的则是正嗷嗷待哺的刚啄破了壳儿的小鸟儿。风稍大一些的话,那些几乎没有重量的蛋儿鸟儿有时候会被吹下,摔在厚厚的枯草落叶上,有顽皮的大胆的孩子往往这样的时候不用爬树,就能捡到好几只小白鹤,或者趁机去把那些飞行力量还不够的白鹤用长长的棍子赶下来。回家可以将鹤蛋用一个罐子装着煨在灶里,放一点盐或新鲜的花椒去腥,会散发出阵阵香味,就像过年时煮的腊肉的香,是一顿上好的美味。倘若赶到的鹤比较多,就在江边岩滩上架口锅,下面堆上干的柳树桩桩,把火烧得很旺,红色的火苗儿直往上窜,呼呼地舔着锅底,那锅里放了柑子树叶、花椒树叶儿还有几片桂皮,加上去了头尾的鹤肉,那个香呀,真的香了一条江,不夸张的讲,有顺风吹过的话,河对岸的县城都闻得见,更不用说住在柳林上面的人家了。经不住流下口水,往往就端上大碗饭,跑到河滩上打牙祭了。那年月,吃肉不容易,而这些野物在封闭的小洲人家看来又是上不得台面,不能在自家的灶台锅里煮的,所以常常架一口锅在岩滩上煮是常有的事。下得两场雨,枯木桩上还会发出几片肥肥的木耳,一并放在里面更是鲜香味美。
柳林不仅给人们带来好吃的东西,柳林还是春天的报信儿的使者,不只是一年一度柳树绿,每到春夏之间便会砍下一些稠密的或者快要干枯的柳树枝,以作支撑藤菜或烧柴之用。满树林里只听到树枝“噼噼叭叭”掉下来的声音,砍累了会歇息,就把柳树皮一圈圈剥下,长长地卷成一个圆筒,做成一种号,吹起来那声音悠远又豁亮,几乎成了孩子们春夏之交{zh0}玩的玩具。 柳林是小洲人的柴房。十棵树就能供应一户人家的烧柴。大风一吹,枯枝吹落,到河里浣衣的顺路拖几枝,两不耽误,便做了一餐饭的烧柴。
柳林又是孩子们的乐园,柳林里芳草鲜美,打猪草,或者把猪儿赶到林子里,河坡上吃草,有时候就找一种叫做大叶蒿的香草,摘回家做粑粑吃。沅有芷孩子们就夏秋之际寻蝉蜕,那时两毛钱一两,立秋前到生资部去卖,还能换回一条女孩喜欢的好看的围巾或者男孩喜欢玩的小火药枪。
沅江可以说得上是小洲人家的渔仓。春夏秋冬都是捕鱼的好季节。满是鱼儿虾儿,春天傍晚要是谁家来了客人不用着急,卷个裤腿背个小篓子从洲头茅草滩上顺水而下,两手撑在水中尖石上一路摸下去,几百米的水域就能让你腰都直不起来,一抓就是三二斤,那鱼儿呆在岩石缝里,或茅草丛里,最有趣的是一种叫做“逼捡水”“挽跳船”的捕鱼方法。春三月,父亲在屋后300米的一个流水滩上置一条船,船舷侧身在水面,春天,鱼儿溯上水,一条一条跃得高,结果都跳在了船舱,等到天不亮,我提个篮子去捡,人走在岩滩上,月光下江水鳞波闪闪,远远听到流水湍急的声音,借着月光,你会看到满舱鱼儿在活蹦乱跳,月光照着,就像一堆碎银子白花花的,那情景让你忘了整个江畔只有你一个人也不害怕,你会大叫出声来,又有好多好多的鱼啊!
双洲,我的家乡,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给我们带来多少富足的享受!而现在,小洲将在现代化的建设节奏中渐渐远去,那杨柳青青,柳笛声声,那香飘一江的野味,那屋后流水哗哗中欢跳的鱼儿……。
沅江,带给我鲜肥滋享的母亲河,还训练出了勇敢无畏的水上人家,一个女孩子都可游过半条江,十几岁的少年都可摆渡急于过河的客人而挣得一根冰棍呢。
故乡,多么亲切的名字,多么清晰的容颜!而如今只在xx老去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