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每个从富强乡回来的人,都诡异地看着我,呵呵直乐。这个时候,我总是端起一杯白酒,说,干。如果他还想说出点什么,我就继续倒酒,继续说,干。我就不信有治不了的舌头。
说起这酒量,还是在富强乡练出来的。富强乡天黑后,100米长的土街罕见人影,没有给我和中学的陈老二、计生办的吴汉奸留下什么娱乐活动,我们只能泡在乡里{wy}的餐馆买醉。我开始喝一滴,后来喝一口,再后来喝二两,过了二两我就去路边吐。我的身体喝着喝着就差了,但还是喝,我觉得自己是葬身此地了,活多活少都一样,死便埋我。
后来论杯喝,是因为陈老二和吴汉奸欺负我。那天,吴汉奸给自己倒了酒,又给陈老二倒,不给我倒。我要自己倒,吴汉奸捂住瓶子,大喊,“老板,上醋。”老板把醋提过来,吴汉奸给我倒了一碗,说,“有些人可是要吃醋了啊。”
我是个报复心强但行事稳重的人,没发飙,就找老板又要了一瓶酒。我指着吴汉奸,想对着瓶子吹,想了想,把酒又倒在杯子里了。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感觉火苗和泥浆在喉咙来回蹦,但我还是忍住了。我瞪着眼等吴汉奸,我看到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嗦。迟疑了几秒钟,他才惶恐地举起杯子,闭眼喝掉了,然后他夺门而出。
门外传来好大一声“哇”,我强忍着用舌头和牙齿把反奔回来的食物堵住了,决定完胜对方。这当儿,陈老二诡异地问:“你是不是也在追小凤啊?”
这下我他妈的清楚有人为什么让我吃醋了,我觉得真是幼稚。
签完单,我头包着毛巾出餐馆,看到吴汉奸双手叉地,蹲着睡了,便抬起一条腿,将他蹬趴,他像找到床铺一样打起鼾来。回到派出所后,我在后院菜地用食指掏喉咙,掏了三下,酒菜和苦胆喷了出来,眼泪也跟着跑出来了。眼泪真不是个好东西,明明是被迫流的,但因为是眼泪,就让我委屈并且愤怒了。我决定以吴汉奸为敌,和吴汉奸好好玩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在小凤店里{wy}的皮椅上,晒太阳。有几个来剃头的看到xx同志坐在这里,就走了。小凤也不生气,小凤仍然穿着那件从北京穿回来的风衣,像塑胶模特一样靠在墙上一动不动,手里捏着一个瘪了的易拉罐。
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吴汉奸还是没出现。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吴汉奸来了,叫我起来怎么办,我不是得灰溜溜地溜?我想应该和小凤说些话,说话代表有事,无论是什么事。
我说:“拿着一个瘪了的易拉罐干什么?”
小凤咧嘴一笑,答:“有价值呗。”
“值几个钱?”
“不是钱能衡量的。”
这下我记起来了,吴汉奸{yt}总是要喝一罐健力宝的。我想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他怎么会认为我吃醋呢?我是爱来这店里转一转,梳梳头,晒晒太阳,开开玩笑,到此为止,不至于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啊。
我这么狐疑,吴汉奸就脸色苍白地出现了。他哀伤地说:“小凤,倒杯开水吧。”小凤提起开水瓶,就给倒了一杯白开水。我也说:“小凤,倒杯开水吧。”小凤就也倒了一杯。
接过杯子,我又说:“小凤,累了半天,要学会照顾自己,你自己喝吧,我不渴。”这下吴汉奸恨得牙痒了,死死盯着小凤,小凤没有喝,把杯子放在桌上。吴汉奸旋即欢喜起来,话开始多起来。吴汉奸说话和黄鼠狼放屁一样,又臭又长,我实在忍受不了,就走了。
那天晚上,乡政府会议室的桌子被搬到一边,陈老二安上从县城借来的霓虹灯,吴汉奸提来录音机,大家开始跳舞。说实在的,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突然对小凤发生兴趣了。我看到一对转动的滚圆乳房,像棉花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我开始感到理想和抱负早被判了死刑,肉身寂寞难耐。霓虹灯熄灭的时候,只有我将踏着孤清的月光,回到寂寞的床铺,我将在那里徒劳地听着不远处的河流,哗哗地流。
我等到了和小凤跳舞的机会,我的眼睛直视着她,她低下头,无声忍受我的皮鞋踩在她的脚尖。我知道吴汉奸正貌似轻松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他耳朵竖得尖尖的。我对小凤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这么简单:听到这句话后,小凤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掌紧紧巴住了我的后背。我被一股幸福的潮流瞬息袭击,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分钟前还不属于我,但现在为我独享了。
更奇怪的是,舞会还没结束,吴汉奸就撤了,此后他和我照样喝酒,并无半点受挫的表示。某天我坐在餐馆,备好了醋,原本想向他展示我的胜利,但是他却带来了一个更时髦的城里姑娘,那姑娘胸部更大,皮肤更白,说话有模有样,一点也不土。这使我更失望了。
其实我在舞会后就失望了。当我在床上将小凤一件一件剥光后,就开始失望了。也许我热爱的是一件北京来的风衣,也许吧,你也是男人,你知道这种感觉的。
我对小凤的厌倦感越来越强,我觉得彼此的联系就是桥梁就是一根老二。老二有需要了,我就挺身而出,老二不需要了,我就睡觉。但是女人不这样,女人比我们男人复杂。小凤每天都帮我把衣服洗好,帮我把床铺好,起初我也听之任之,后来就不行了,就惶恐了。
因为她把理发店的大镜子也搬来了。
我说:“你店也不开了?”
她说:“是呀,我总是想你,我不开了。”
我说:“傻子。”
我抱起镜子往理发店赶,她跟在后边哭,大叫“你不要我了”。街上的人都看着我,我说“要!要!要!”,我想关上店门,把她狠揍一顿。但{zh1}我心软了,我没见过一个人出眼泪出这么多,出得脸瘦了一半。
我放好镜子,抱着她抽搐的头说:“孩子,没事。”然后她就慢慢停止了抽泣,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彻底笑了。
她笑的时候,电灯泡和上午的太阳一样和煦,床铺散发着芳香,而我和我的思想坠落在冰冷的深渊。我听到风嗖嗖地刮,看到自己将和这个女人悲哀地变老。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以前的绝望并不是绝望,谁也没说我一辈子要呆在富强乡,但我现在必须和这样一个女人一辈子呆着。
我葬身于斯了。
我这么想,就不再和这个女人说话了。
她说,起来喝杯水吧。
我说,哦。
她说,快凉了。
我说,哦。
她说,我喂你喝吧。
我说,哦。
她说,你倒是张开牙齿啊。
我说,哦。
她说,你怎麽啦?
我说,哦。
她说,你是不是不要我啦?
我说,哦。
后来重写的版本,这个重写的还放到《灰故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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