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届白烂杯】【白云7号】当砚的歌声在海浪中响起...

2010-05-25 17:57:34 来自: (飞信可以问百度也可以问我)

三季一生

一﹑融化季

  海色渐亮
  十亿张光芒之眼
  轰然睁开
  没有什么,我只是醒来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这开始流动
  又终将冷却的世界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感受时间的振动
  和最真实的寒冷与炽热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知道
  在这短暂的一生中
  你是否听过我的吟唱?

  当砚的歌声在海浪中响起的时候,所有西利卡人都停下了工作,长望着远方。熔岩的海洋缓缓涌动,挤压出低沉的声音,歌声比海浪更低沉幽深,像一条黑色的大鱼,拖着长裙游向远方。
  这歌声让碟想起了它出生的时候,海洋初融,它爬出卵鞘,粘稠的岩浆包裹着它,带着微凉,像一只大手托着它起伏。世界是一片混沌,它拼命向外爬,也只是在原地打了几个跟斗。
  直到它的器官生长成熟,碟才看清楚周围的世界,这个混沌的世界是由岩石孔道的迷宫组成的,里面充满初融的暗红色的岩浆,岩浆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岩块,它知道自己和它们有着本质的区别,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区别。
  周围的岩浆原料丰富,它很容易就找到需要的成分,结晶成外壳﹑骨骼和肌纤维。它制造了一个简易的尾鳍,用肌纤维连接起来,又用凝胶塑造了一个细长的身躯,这让它看起来像一条长着触手的蛇,这身躯虽然滑稽,但总算可以摇摆着游动出去。
  在这里,它看见了它的同类,它们都已具有了相似的初级形态,正在充满岩浆的迷宫中钻行。还有一些个体先于它们破壳发育,承担了组织者的角色。
  首领是一个叫硿的个体,它是{zx0}出世的一批,已发育出完善的胸鳍﹑背鳍和尾鳍,动作迅猛,思维敏捷。首领把它们搜集起来,组成一个叫弋的部落。

躲避
  在首领的带领下,部落的{dy}件事便是寻找地方躲避。融化季刚到来,食物匮乏,碐鲨和砜鱼幼体都需要疯狂地捕猎。
  碟亲眼看见几个同类被砜鱼群吞食。砜鱼群潜行在岩石后面,关闭了探测电波,像幽灵一样靠近,在接近目标的时候它们才打开电波,迅速地冲上去。它们的形态是长有辅棘的长蛇状,辅棘能刺进洞壁把身体弹射向前方。
  砜鱼的体型大约是西利卡人的三倍,这时碟才意识到自己形态的不足,几个同伴转眼之间就被撞成了一堆碎片,然后迸溅出来的养料又被鱼群叼走。它的本能强烈地告诉它要做一件事,但是它还没有清晰地想起来是什么事。
  首领硿叫起来:“静默!”它们的语言能力还没发育xx,只能用少数几个词语交流。
  这提醒了碟,它关闭了电波,砜鱼群失去了目标,同时它自己也失去了视觉,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声音。黑暗中几盏幽灯游弋着,几次从它的头上掠过,有一次它甚至感觉到砜鱼粗糙的棘碰上了它的背。碟蜷缩成一团,尽量显得和岩石一样。砜鱼也关闭了电波,周围黑暗得可怕,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气息。终于有几个同类按捺不住发出电波,立刻被叼走了。
  首领发出一道重复的命令:“静默!静默!”
  短暂的暴露目标也是致命的,在硿近旁的一条砜鱼迅速向它冲过去,硿和旁边的人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岩浆传来的震动。砜鱼咬住了硿的几条触手,猛力扭动身子,触手断裂开来,硿猛地发出强烈的电波,刺眼而高亢。
  一个同伴突然举起尖刺刺向砜鱼,它没有和别人一样把宝贵的结晶体全部用来组成运动器官,而是把一部分用来组成了一根胸刺和肌纤维丛。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做法,行动上的迟钝可能会让它夭折。但现在它的xx发挥了作用,尖刺狠狠地扎进砜鱼的颚下,砜鱼挣扎着,发出强烈的电波,甩得身上的晶片四散开来,渐渐没了力气。砜鱼群一轰而散,钻到岩洞里消失了。
  获胜者把战利品身上的养料一扫而光,虽然这不能弥补它运动器官上的不足,但能给它更多的体力。这一战让所有人记住了它的名字:磔。

学习
  首领损失了三只触手,但它没有死,仍然是部落的首领,它带领部落找到一个安全的岩洞,在这里,西利卡幼体要进行出生以来的最重要的一次学习。
  学习期间尤其需要养料,卵黄中的养料就要消耗殆尽,部落每个人{wy}的目标就是采集尽可能多的养料,让大脑尽可能快地发育,谁能最快地成长起来,谁就能在这个起点一致的世界拥有优势。
  养料提供能量,岩浆提供原料,在结晶腔中结晶成各种功能的晶体,输送到大脑组成新的脑组织。随着大脑渐渐成熟,深藏在遗传晶体阵列里的知识也渐次苏醒,包括语言的能力。这是前代留下的馈赠。
  碟感觉到沉封在黑色晶体里的记忆开始苏醒,就像这个化冻开的世界一样,带来消融的暖流,流淌着先辈的絮语。
  掌握了技能的{dy}件事是制造时钟。每个人都在结晶腔里培育自己的{dy}块石英晶体,这比结晶别的晶体需要更久的时间,控制的条件也更复杂,稍有大意就会失败。碟试了两次才成功,当冰凉的石英晶体从结晶腔滑到中枢腔,和电位神经联接到一起的时候,它{dy}次感受到了时间的感觉。那仿佛触电般的振荡,恒定﹑悠远,再不是虚无缥缈,而是触手可摸,仿佛一直就在那儿,永远不改变。这一刻它有一个感觉,世界的规律也是这样笃定而永存的。
  祖先根据潮汐周期制定了一套流传世代的纪日系统,以及衍生的年﹑分﹑秒。256天为一年,{yt}为256分,一分为256秒,西利卡个体的寿命大约是57年。石英晶体的记时不是很xx,但远远够用,只有{yl}的结晶师能结晶出最纯净最xx的石英晶体。一个部落里除非有专司计时的成员,都以首领的时间为标准。
  有了时间标准,活动就有序多了。采集养料的时间是每天的85分到128分,在一个悬崖边,白色的铁矿流沿着崖壁涌上来,碟驱动着触手追逐矿物流中的白色颗粒。有人发现附着在崖壁上的颗粒更容易采集,于是大家纷纷游附到崖壁上。有人发明了一种刷子用于收集矿物颗粒,其它人很快也学会了。碟知道了,并不是所有技能都可以从遗传晶体里学到,还有很多需要摸索和后天的学习。

信号灯
  信号是一个叫矶的同伴发现的,它比碟稍微幼小,当它开小差望着一片岩石,那个闪光出现了,匆匆闪了一下,只剩下黑暗。矶告诉了碟,碟不相信。过了一会儿,闪光果真又出现了,它用的是西利卡的语言,内容只有两个字——“石亭”。
  但闪光的光源在岩石后面,绕过去必须穿过错综复杂的迷宫隧道,那里一片漆黑,超出了部落的活动范围,一旦迷路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矶不敢过去,碟叫矶留在原地,决定独自过去看看。
  过了40多分钟,碟带回了闪光源,矶兴奋地向众人宣布这个发现。这是一个信号灯,由好几层凝胶包裹着,不知道用什么技术制作成的,看样子不像是任何一个幼年期的个体拥有的技术。碟发现除了发射部分,还有一个晶包,里面用低温保存着几粒存储晶体,这应该才是这件东西的目的。
  碟正要小心地把晶包转移到体内,被首领喝住了。
  “不要读那!那是邪恶的咒语。”首领急速地警告道。
  碟说:“你还没有读过,你怎么知道?”
  “我的前代恰巧留给我这个知识。相信我,那是邪恶的咒语,读了你会被它控制,丧失你的心智。”
  硿步步紧逼,碟把晶包藏在身后,矶在它身后好奇地打量这个怪东西。
  “给我。你会毁了这个部落。”硿{zh1}命令道,磔也上来了,它的尖刺又比以前强健了很多。
  矶吓得跳开了,离那个东西远远的。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一个它不愿反抗,一个它没有能力反抗。它把晶包递到硿前面说:“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硿拿过晶包,毫不犹豫地撕开,晶体在岩浆中变得易碎,硿用尾鳍扫过,晶体碎成了粉末,黑色闪亮的魔鬼的咒语纷纷洒洒沉入岩浆的深渊。

孤儿
  “你觉得呢?这是一个走失的部落成员,还一个孤儿?”一个西利卡说,它面前是一个卡在岩隙里的小西利卡,这个幼体发育得比别人都小,身上的运动鳍畸形而凌乱,六只触手漫无目的地乱动。
  “一个孤儿。”另一个西利卡说,它们只有说话的时候才打开电波,其他时候皆保持静默。
  “它连话都不会说,也许是个先天不足的个体。我们要不要杀死它?这里是弋部落的海域,它会成为弋部落的人。”
  “不,我们带走它,它的遗传晶体没有用来存储语言,也许是存储了什么特别的能力。”

职业
  西利卡纪年第8年,随着大海不断升温,岩石里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多,岩浆的流动性也变得越来越大,更适合游弋大时代就要到来了。
  弋部落的西利卡们已经扔掉了原先的小鳍,生长出适应新体型的大鳍和运动肢,以及强健的肌肉丛,它们的身躯也变成从前的六七倍,不再是适合洞穴迷宫的细长形态。成长成为一个功能完整的幼体后,西利卡人即将向不同的方向分化。
  只有磔还坚持特立独行,向着畸形的方向发展,一根胸刺和两对大螯突兀地耸立在它的前端,让它看起来像一个怪物,除了身躯相应地长大了,运动器官只能保证最基本的运动需要。似乎它要抛弃所有中间形态,直接成长成最{zj2}的武士。这种深谋和隐忍让人不寒而栗,碟不禁怀疑那次让首领损失三只触手的战斗,是不是磔精心选择的时机。
  硿拖着三只残存的触手,虽然它重新生长了两条代肢,毕竟还是不如原来的灵活,由于代肢占用了宝贵的结晶时间,它的运动肢的发育要滞后于别人,这将对它的地位产生微妙的影响。硿努力了几次才爬上一块礁石,将由它来主持这次职业分配。
  “每一个西利卡都将选择自己的职业,我们的职业知识继承自我们的遗传晶体,那是前代们根据族群需要和对下一代的期望所做出的选择,如果你有幸继承了前代记忆的片段,你能体会到前代身体里流淌的电流。我们大多数人都会继承自己先天的职业,一部分人根据部落的需要调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意愿,这需要经过我的同意,由我统一调配,然后你需要向别人学习新的知识,这比你继承来的知识艰难得多,最重要的,你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硿说完,底下一片静默,随即爆发出一片喧哗的电波,人们纷纷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有首领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能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
  一阵短暂的讨论过后,硿庄严地宣布职业的分配,大家安静下来聆听这个决定一生的安排。
  “硿,职业是导航体。”
  底下一片哗然,导航体是一个牺牲性很强的职业,它的结晶一部分用来设置航标,是控制力最弱的职业,硿选择的这条路必然充满变数。
  硿继续宣布:“磔,职业是攻击体。”
  磔收起前螯,谦逊地伏下身体。不管首领宣不宣布,它已经事先确立了攻击体的地位。即使硿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即使磔伏在岩浆里,也能明显看出它们体型的差距,而且这种差距还会继续扩大。
  碟明白,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和磔竞争武力,采取的是争取人心的策略,但这个策略实在太冒险,磔的硬实力在不断增长,硿的软实力却不断受到挑战,它能在这条路上走多久?碟很担心。
  职业很快就分配完了,人群里响起喧嚣的抱怨声,因为满意的大都在窃喜,有时也假装着抱怨,不满的则大声发出声音。抱怨归抱怨,首领做出的决定必须遵守。
  部落里分配了38个攻击体,45个防御体,76个工程体,82个采料体,13个动力体,3个探测体,1个导航体。硿的知识将学习自一个继承了导航体的成员。
  碟继承的职业是动力体,分配到的职业是动力体。动力体是为未来的大型营地做准备,通常分为“大尾”和“喷射器”。碟继承的知识以喷射器为主,也了解怎么制造大尾,但是它不喜欢这个职业,它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个职业。为什么要选择职业?什么职业才有意义?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一想到这些问题它就想回避﹑退缩。它厌恶对职业挑三拣四的人,自己却也是这副模样,这让它怨恨自己。
  一个问题一直在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究竟怎样做才是有意义的?

诗人
  在西利卡的种群中,有时会存在一些独特的个体,比如结晶师,它们是罕见的天才。一些晶体的结晶条件极为苛刻——温度,压力,溶济的配比,晶核的选择,均匀的摇晃或{jd1}的静止。一点点感官上的迟钝﹑情绪上的波动,都会影响结晶腔里的条件。结晶师必须是异常敏锐﹑异常冷静的人,对身体和心理有着高度的控制力,这样的人每一百个部落里有一个也许就称得上是幸运的,它们是万人争附的{lx}。
  碟没有见过结晶师,但它见过的这个人比结晶师更独特。
  砚是一个采料体,身后已经挽着一道短短的拖网,那是用透明的纤维编织成的,可以吸附铁矿砂。砚牺牲了一部分成长身体的时间制造了一件精致的乐器,那个东西能够发出一种低频的振荡电波。砚一直像一个不喜言谈的人,比岩石还沉默,它偷偷组装那个乐器的时候没有人知道。
  那{yt},歌声忽然从采料场上响起,低沉的电波穿过咆哮的岩浆,绕过怪物骨架般的岩石框架,飘过长满海绸的沼泽,像一条闪着幽光的大网徐徐落下,笼罩万物。每个人都停下了工作,就连责怪砚不务正业的硿,就连从来不苟言笑的磔,就连贪玩的矶,此刻都立起身来安静地聆听。每个人都把共振频率调到同一个频道,让海潮漫过耳朵。

  海色渐亮
  十亿张光芒之眼
  轰然睁开
  没有什么,我只是醒来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这开始流动
  又终将冷却的世界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感受时间的振动
  和最真实的寒冷与炽热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知道
  在这短暂的一生中
  你是否听过我的吟唱?

  歌声结束了,余波还在回荡,振荡仍未消弥,砚站在黑色的岩石上,它瘦小的身影在岩石消融形成的旷野上显得更加渺小。
  这不是一个人的歌唱,而是仿佛一个种族发出的和音。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几段音调和词语的组合,就可以在心里激起震动,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却让它思考起它们存在的意义。
  一些还存有记忆的人把砚叫做诗人。诗人到底是怎样一种人?历史上有过多少这种人?它们留下了什么?可是西利卡人的历史xx于一代人,每一代人的历史都是断层的。如果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把每一个世代的历史串连起来,那是怎样的一部……它想不出用什么词。也许那就能指引出它们未来的方向?

石亭笔记
  夜晚,来自头顶的辐射消失了,岩浆之海停止了涌动,它们发着鲜红的光和温暖的热,轻柔地揉动,贴在肌肤上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碟离开营地,走上一块长石。前面是一片斜长岩融化成的峡谷,夜行的砜鱼群在峡谷中穿梭,富含营养的赤砂草在岩浆之海中飘飘扬扬。砜鱼已经抛弃了细长的形态,变成扁平的一片片“页岩”,反射着点点的波光。
  “你有什么心事?我发现你成长得比别人慢。”硿站在远处对碟说。
  “没有……我在想,这些岩石,这些鱼群,这些草,我们和它们有什么不同?”
  “我们和它们都要生存下去,我们的生存方式不同。”
  “如果只是生存,它们似乎比我们成功呢。”
  硿停顿了一下,说:“你读过捡到的晶体吗?”
  “没有。”碟说。
  “不要想那么多,每个物种都有法则。小心夜行的野兽。”硿走了。
  碟静立了一会儿,关闭了一切电波源。
  黑暗涌过来,它的心里一阵发慌。过了一会儿,它恢复了平静,“打开”一个晶体。
  晶体的信息在它的眼前呈现出来,标题是“石亭笔记”。
  自从在硿的眼底下把这粒晶体藏起来,常常在夜里它会偷偷地阅读。短暂暴露在高温下使晶体丢失了一部分信息,剩下的信息大约有九万个比特,它至今也只能模糊理解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它又打开那一篇“关于遗传”的:
  “西利卡人的遗传分为两种形态:模糊遗传和xx遗传,模糊遗传包括行为﹑一些记忆﹑意志等,这些对后代产生隐性的影响,xx遗传包括语言﹑历法﹑生产等知识的运用能力,这些直接由后代习得。xx遗传的部分可以由前代选择,但我们都知道,遗传的存储量是有限的,过多的信息会造成不可控的丢失,如何选择遗传信息,是一件不敢大意的事情。”在几段过后,作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有个{dj2}想法,我们进化出来的遗传模式只是为了满足生存繁衍需要,却不能支持种族的更高程度发展,正是遗传带宽的限制,限制了知识的跨代传递。础。”
  笔记的记录者是一个叫础的人,碟猜想它是上个世代的人。信号灯依靠热敏晶体xx,晶包不知用什么方法贮存起微弱的电能,在融化季到来后维持着低温。制作这个装置肯定要付出很大的牺牲。
  碟懂得遗传,但不懂得隐性﹑进化﹑更高程度发展这些概念。它“关上”晶体,打开电波,岩浆还在安静地揉动,也许海潮已经降下,砜鱼群都不见了踪影。它隐隐想到,xx遗传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你天生能够理解﹑知道运用,而外在的知识就像这个笔记,你读了也不一定能理解。
  在寂静中,它听到一个轻轻的声音,很悠远很好听。它猛地发现砚坐在峡谷边的一片页岩上,吟唱着那些神秘的歌调。
  “砚!”它叫道。
  砚发出一串友好的电波。
  几条砜鱼从峡谷里窜出来,吓了碟一跳,它弓紧身体,发出警告的电波。西利卡人的身体已经长得比砜鱼还大,不再是砜鱼的食物,但砚的身体偏瘦小,还是让砜鱼动了馋念。砜鱼犹豫了一下,游走了。
  “谢谢。”砚说。
  碟在砚身边坐下,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人虽然弱小,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那些歌都是你自己写的?”碟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不,”没想到砚答道,“有些旋律存在于我的遗传晶体中。”
  碟很惊讶,“这么说……我们在跟我们的祖先对话?”
  “很多时候是,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吧。”
  碟想到,难道诗就是它想象过的由过去联通未来的东西?
  它又问:“你有没有被一个问题困惑过,每件事情的意义是什么?比如唱歌的意义是什么?”
  砚沉思了一会儿,勾住碟的触手向峡谷中央游去。碟想阻止它,最终还是跟着它游过去。
  它们两个漂浮在峡谷上方,砚关闭了电波。峡谷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上下左右都是岩浆的海,寂静无声,碟感觉好像悬在了无尽的虚空中,仿佛连自己也不存在了,这个感觉让它恐慌。
  砚的歌声响起,悠然长翔,碟感觉虚空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有了实在感。歌声时而像岩石的粗砺,时而像海绸的柔软,时而汹涌,时而起伏。
  砚扬起触手快乐地说:“其实我也没有答案,我猜想,就是为了证明我存在过,最真实地存在过。”
  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碟没有往下问,这样的问题永远没有尽头。它做了一个决定,要成为一个攻击体,保护砚,保护所有它身边值得保护的东西。

碐鲨
  首领对碟擅自改变职业的事很愤怒,要把碟逐出部落,在众人的劝说下,它才同意给碟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碟证明自己的机会终于到来,一条碐鲨闯进了营地,这在部落的危机等级里属于第三等级。
  营地建在一个大型岩穴里,碐鲨是从离峡谷最近的地点闯进来的,岩石的持续消融使营地和峡谷越来越近。探测体来不及发出预警,当警报发出时,碐鲨已经冲破栅栏闯进了营地。
  7个营地内的攻击体首先赶到,它们是4个“巨螯”﹑2个“投掷手”和1个“热刺”。
  部落成员从来没有见过碐鲨,都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惊呆了。12岁的碐鲨体型是西利卡人的三十倍,头部覆盖着硬骨,身上是黑亮坚硬的甲片。西利卡的攻击体还没有成长成熟,交战显得力量悬殊。
  “巨螯”对碐鲨不起任何作用,只能和敌人周旋。“投掷手”投出的岩石都被碐鲨的硬甲挡了下来。“热刺”必须刺入碐鲨的中枢腔注入岩浆才能发挥效果,而它的刺根本够不到。7个攻击体只好在碐鲨眼前环绕,干扰它的判断。
  营地内的工程体迅速抢修营地的栅栏,防止别的碐鲨趁虚而入。首领用电波指挥大家寻找岩洞躲避。
  碐鲨看到了行动不灵敏的硿,压低身子俯冲下去,它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从天而降,在它旁边游动的小东西根本不能阻止它半分。20多个防御体围在硿的周围,它们都是“巨盾”,张开的盾甲把硿围在中间。“巨盾”的盾甲还没生长得足够厚,还不能对付碐鲨的冲击。20多个“巨盾”不断移动着位置,碐鲨冲过来的时候就分散成五六个小阵,让碐鲨分不清硿的位置。
  碟在营地外收到信息拼命往回赶,它比营地外的别人都快赶到。它的形态是一个中级动力体和一个初级攻击体的结合,攻击体的形态是“热刺”的刺部分,它放弃了注射部分,这是它为自己的形态量身设计的改造方向,它命名为“投枪”。
  20多个西利卡人包围着碐鲨。碐鲨的庞大身体在岩浆里搅动起强烈的震动,好似山崩地裂,碟很难才能保持平衡。
  碐鲨用坚实的躯体碾压过去,“巨盾”的阵型变得四分五裂,但它们很快又组成坚实的阵型。
  碟不知道怎样才能对付这个庞然大物,它想,磔一定会救首领的,磔现在还需要部落成员的协助,夺权随时都可以夺,现在还不是铤而走险的时候。
  然而磔并没有出现,事后它声称来不及赶回来,滑稽的是这个理由是真的——它的运动缺陷使它行动缓慢。
  碐鲨厌烦了玩捉迷藏游戏,转而去寻找别的容易攻击的目标。从营地外赶到的攻击体组成了第二攻击梯队,这次的攻击体里有几个“绞索”,它们贴上去放出绞索紧紧勒住碐鲨。碐鲨渐渐地动弹不得,向下沉去,仿佛在戏弄这些孱弱的西利卡们,突然它的甲片猛地张开,绞索发出脆响,齐齐被挣断了。
  碐鲨发现了弱小的砚,游向高空调整姿态俯冲下去。当碐鲨转向的时候,它一侧的甲片张开来露出空隙。
  碟抓住这个破绽刺过去,高速喷出的稀性岩浆推进它的身体达到高速,刺进碐鲨体内的时候,它听到晶体的碎裂声。但是它的穿透力还不能刺穿碐鲨,也没有热剂可以摧毁晶体,碐鲨猛地收紧甲片,继续向砚游去。
  砚逃跑的速度比碐鲨要慢一个档次。等碟从碐鲨身上挣脱,碐鲨已经冲到砚的上方。一个防御体中的干扰者出现了,它背上巨大的发射器发出高频脉冲电波,顿时世界变得一片雪亮,所有人都停止了运动。
  一阵天摇地动的震动传来,视觉恢复后,只见碐鲨一头撞在地面,岩石和碐鲨的碎片一齐飞散开来,把岩浆染得污浊。
  来不及高兴,建立营地的岩石平台在撞击下断裂了,一片惊呼声中地面向下坠去,岩石洞穴也坍塌下来,在小岩洞里来不及逃出来的西利卡都被压在下面。
  碟找到下坠的砚,用触手拖着它往上游。砚被撞碎了一半身体,已经没有了生气,它用微弱的电波说了句“谢谢”,就死去了。
  周围是岩块﹑慌乱的人群和汹涌交织的电波,碟抬着砚的尸体往上浮,却感觉那个悠远的歌声向下沉去,沉去……

寻找
  硿带领大家哀悼了死去的同伴,同伴的尸体被放在稀性的岩浆中沉入深渊。然后部落启程去寻找新的家园。
  已经大部分消融的世界里,耸立的山脉和可以藏身的洞穴越来越少,海洋从暗红变成赤红,从赤红变成现在的亮红,队伍在茫茫的海的荒原上游了五天四夜,拖成长长一串的身影越来越稀薄。
  人们{wy}信任的是作为导航体的首领,而首领不能说,它记忆中的地图是以大海xx消融后的洋流为参照的。而它们必须在世界xx消融之前成长为成熟的个体,否则生存将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碟知道,那些无名的山脉,终将化成海洋,所有曾有过名字的生命,终将化成岩石。在这条漫长而又短暂的生命之路上,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痕迹。此时它多么希望砚能唱起歌谣。


  在一片沮丧和绝望的情绪中,那个影子出现了。它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走过,刚开始只是斜上方的一个黑点,低频电波没有发现它,它在高频的视线内突然出现,仿佛是从岩浆里生出来的。它的身后拖着黑色的长衣,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影子,从虚空中飘过,没有重量,没有体积。
  影子停在队伍面前,队伍停在影子面前。
  首领从队伍中走出来,问道:“你知道哪里有山脉和矿流吗?”
  影子竟然出人意料的瘦小,它佝偻着身子,十只触手都缩在黑色晶片织成的长袍里,简直不是它支撑起了长袍,而是长袍凭空支撑起来的。它把头微微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说话,一只触手从长袍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晶体。
  首领的电波突然变了色,它指着影子喊道:“杀死它!它是只巫!”
  磔的一只巨螯立刻悬在巫的头上。
  巫用奇怪的声音,平静如常地说:“可怜的迷路的人,我是巫神的代言,我可以指引你们的方向。”
  首领斩钉截铁地命令:“杀死它!”
  碟看得出硿的着急,它似乎很害怕巫再说下去,这两个人都隐藏着什么秘密。
  磔说:“为什么不听听它的说法?”
  首领说:“巫是蛊惑人心的邪道,我不会给它控制我们的机会。对付巫的方法是,它一开口,你就杀死它。”
  巫不理会首领的咄咄逼人,它转向众人说:“你们的首领没能带领你们走出困境,你们还要继续为它一个人的错误承担后果吗?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们。”
  它举起晶体,念起咒语来,晶体意然发出奇异的光芒,如火苗一样缠绕着晶体舞动。
  首领一挥手打碎了晶体,“不要相信它的鬼把戏,杀死它!”
  然而没有人动弹。
  首领从一个攻击体身上抽出一把利刃,向巫砍去。
  突然它惊呆了,在巫的长袍下传出汩汩的电波,沉稳坚定的振荡xx得如上神的造化,那是一颗xx结晶的石英晶体。
  “你是……结晶师!”
  所有人都发射出虔敬的电波,注视着这个传说中的结晶师。
  “我不杀你。”首领冷冷地说,“你走吧。”
  结晶师拣起晶体的碎片,张开触手让它们漂在空中,继续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它发回电波说:“碎片漂向的方向,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
  “你的方向,”它偷偷对碟指引道,“在那个方向。”
  没有告诉矶,没有告诉任何人,碟做了有生以来第二个大胆的决定——离开部落。它没有太多的牵挂,巫的话像一个魔咒,让它不由自主地想试探一下前方有什么在等待。
  西利卡纪年第14年,浩瀚无垠的熔岩海下,一个即将成年的西利卡开始了走向世界的旅程,等待它的,是即将流动的海洋。

二﹑激流季


  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前代没有留给它语言的能力,让它在别人学习如何建造营地的时候却要学习怎么说话。
  据说碑是一个孤儿,是部落首领从外面捡回来的,这样的身份让它显得更卑微。没有人愿意理会它,直到碟到来后它才有了语言老师。
  碑咿呀学语学语的速度很慢,经常要为16个比特的意思说上32个比特。它是部落中{wy}没有职业的,它没有分化出任何功能,只是一个会吃会动需要照顾的……废物,碟不想用这个词,但确实是这样,一个连刚出生的幼儿都不如的人,还能用什么来形容?
  刚开始首领还寄希望于这个个体拥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到后来它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个人的前代简直就是忘了把东西放到遗传晶体里去。
  碑的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积累奇怪的材料,制造奇怪的结晶,那是它的玩具。它从营地里偷取一种稀少的金属矿物,差点被首领杀死。当它瑟瑟发抖地躲在碟的身后,碟只有满腔愤怒。
  碑比普通成年西利卡的体型要小1/3,这还不算上那些庞大的功能附件。{wy}让碟欣慰的是它不会带来威胁,一个聪明得满肚子阴谋诡计的人有时让人头疼得多。和碑在一起很轻松,这也许就是它还愿意和碑待在一起的原因。

黑礁部落
  黑礁部落是一个800多人的大部落,首领是礁,一个身型巨大的“投掷手”攻击体,背上用粘胶携带着大大小小的岩石,让它看起来像个威猛的岩石巨人。部落的攻击体的比例达到少见的30%,即使部落里面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大家也知道,这曾经是一个靠掳掠为生的部落,部落的人口很多是抓来的。当初人们以为碟是另一个被毁灭的部落的孤儿,便把它抓了进来。
  碑在牢房外悄悄地游来,把它的记忆展示给碟看,那是一样的被掳掠的迷茫和恐惧,但是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你融进部落。碟做到了。
  碟的分类曾让首领苦恼了一阵,直到它重创碐鲨的事迹流传开来,部落里让它成为攻击体的呼声成为压倒性多数。毕竟谁都想要一个带着推进器的巨刺,而不想要一个带着巨刺的动力体。

洋流
  激流季的到来以洋流为标志。随着海洋温度的升温,和上层岩层的融化释放压了力,岩浆的粘稠度越来越低,洋流形成了。
  洋流把养料带到各个海层和海域,海洋圈里的生物随着洋流迁移,海洋里的部落也随着一切生存资源开始了迁移。
  黑礁部落的大型营地“黑岛1号”和“黑岛2号”担任领航任务,周围巡弋着24艘中小型营地。大型营地由7—15个动力体推动,中小型营地由1—5个动力体推动。营地是由采料体中的“拖斗”搬运来岩石,再由一类叫“粘剂”的工程体合成的粘剂粘合而成。就像一些晶体遇到高温会碎裂或熔化,一些晶体耐高温一样,有一些岩石也能在最炽热的岩浆里保持坚硬,其中一些充满细密的气泡,能够悬浮在岩浆中,这类岩石是西利卡人的建筑材料。
  大型营地内部有可供300人藏身的空间,还有仓库和碉堡,最上部是指挥塔。营地外部是前突后徐的岛屿状,巨大的岩石垒块狰狞嶙峋。人们在远古遗留下来的营地中见到过一种深海巨龟的塑像,不知是确有其物还是根据营地的形状想象出来的。
  在上升流出现的地方,海洋深层的铁矿砂被带上来,形成烟雾状的“云层”,以不同部落的长度标准算,云层常常达到几千手丈(首领的触手长度)高,几百手丈宽。
  砜鱼群喜欢在“云层”里游弋,铁矿的代谢物在它们的身体内富集,使它们变成赤红色,“红云”和“白云”重叠在一起,形成壮观的景色。碐鲨常常在砜鱼群活动的地方出现,它们为适应激流季的稀性岩浆而减少了甲片,增加了利用海流的帆骨。一顿饱餐一只碐鲨可以吞下相当于体重一半的砜鱼,当它们离开上升海流,就必须游到稠密的海流去消化食物,否则它们会渐渐下沉,被海压压死。海洋中最巨大的生物硕鲸生活在深海里,那里压力巨大,养料丰富。西利卡人和其它生物都不能到达深海,从硕鲸强健的前肢和犁状头部人们推测,深海里是异常难行的半塑性岩浆。当强劲的上升流产生时,有时硕鲸会乘着海流游上来,但这只是一个传说。
  部落在充满洋流的海洋中游弋,每到一个新的资源丰富的地点,就会有几个月的采料期。
  “拖网”拖出的采料网足有三十手丈长,这些网能吸附铁矿砂,同时也能捕获砜鱼群。曾经猎食西利卡人的砜鱼,现在成了西利卡人的食物,群体协作的西利卡人成了海洋的霸主。
  猎杀碐鲨是一项极富挑战性的任务。有人统计过,平均猎杀一只碐鲨需要出动16个攻击体,需要牺牲0.14人。猎杀时一般采取围堵的战术,由“绞索”缚住碐鲨,由“巨螯”限制它挣扎,由“热刺”完成致命的一击。
  碟{dy}次刺死碐鲨时,差点随着碐鲨沉入海底。之后它的捕猎技术越来越高超,直至可以单枪匹马在一瞬间洞穿碐鲨的中枢腔,于是它又有了“快枪”的称号,当之无愧成为了部落狩猎队的队长。
  日子在航海中一年年过去,西利卡人的纪年已经走到第29年,这是西利卡人一生中的壮年。
  碟成长得很快,它花了5年时间增长巨刺,用3年时间完善推进器,用6年时间加固脊椎,这期间还进行了无数次外形的调整。
  当它成为一个xx的攻击体,却发现已经没有想保护的东西。它会保护碑,但那不是它想保护的东西,碑是一个行尸走肉,它在碑身上看不到任何它想寻找的“意义”。

夜袭
  在一片贫瘠的海域里,部落遭遇了饥荒,连续163天没有遇到鱼群和矿流,储存的食物吃完了,陆续有几十个人因营养不良而死。
  入夜,饥饿使所有部落成员早早地就进入营地里,除了动力体,只有三个值班的探测体还在营地前方孤独地巡弋,高低频电波穿过广阔的海洋,等待那零星的回波。碟靠在一扇舷窗前,突发一个奇想,如果这些电波不是向着海洋深处,而是向着上方,穿过海水的界面……那里是充满瘴气的炼狱,只有电波能够抵达,它们是否也能够带回信息?
  大部分人都漂浮在营地里睡着了,有几个人在放哨,岩石框架在航行中发出咯咯的响声。碟看看碑,它躲在它的不受打扰的专用角落,睡梦中还在培育着那些屡次失败的晶体,一幅没出息的样子。
  碟叹了口气,偷偷地打开石亭笔记,翻开一篇生物考察记录。上面列着24种动植物,还有71种化石记录。后面有一段笔记:“营养不良症正在蔓延,分类这些生物的种属费了很大力气,一个有趣的发现是,远古时期的生物较少有多态适应性……”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影响,一些信息模糊不清,础继续往下读。“……现在的生物普遍具有多种形态适应环境的能力(砵除外),种类多样性反不如古代。这是历史上的大灭绝?还是说,进化中的信息量是守恒的?础。”
  它又头疼难解了,虽然这些年它陆陆续续看懂了一些,但有些词汇根本就不属于西利卡的语言,无论怎么去猜它们的意思都不能证实。但有一点它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邪说,这是严谨的求证和大胆的猜想结合的,一种智慧。
  “石亭。”
  它听到一个声音,吓了一跳,往四处看看,没有什么人,碑还在沉睡,营地还在航行。
  础的身影浮现在它的脑海,苍白无力的触手,佝偻的身体,甚至这种虚弱让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石亭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力量支撑它们进行着无关乎生存的一次次研究?
  一声尖厉的长鸣划破寂静,探测体发出了一个一级警报!敌情很快明了:磓鳗:23只,速度:极快,位置:营地外!
  营地猛地震动起来,飘浮的人们纷纷撞到岩壁上,几个攻击体迅速游出去,碟冲在前面率先接敌。磓鳗的体型不大,擅长高速游动撞击,头部有坚硬的磓骨,足以撞死猎物﹑撞碎岩石,两只磓鳗的轮番攻击就可以撞死一条碐鲨。
  四只磓鳗正在撞击一艘小型营地,小营地很快被撞碎了,里面的人游出来往大营地赶,由于长期饥饿,它们游得很慢。几乎没有看见影子,就看见逃跑者的身体一个个粉碎开来,撞击形成的碎片拉成一条十几手丈长的长带,磓鳗迅速在碎屑中吞食散出的少得可怜的养料。
  碟做了几次冲刺都无功而返,磓鳗的速度和它相当,身体却要灵活得多,它没有办法锁定任何一只。
  黑岛1号的营地长在指挥塔上发出电波:“捕网,左舷;巨螯﹑热刺﹑快枪,左舷;巨盾,右舷;动力体,上升。”
  “巨盾”在营地右侧升起防护,10个“捕网”型防御体和三十几个“巨螯”﹑“热刺”型攻击体游向左侧。“捕网”放出网幕,巨大的网幕覆盖了整个营地群区域。磓鳗纷纷撞到捕网上,超韧性的网纤丝把它们截住。
  碟迅速给几只磓鳗来了个对穿,“巨螯”和“热刺”上去解决其它的。剩下的几只磓鳗仓皇地逃走了。
  人们没有欢呼,它们看着巨大的弥漫的网,同伴的碎片穿过网的空隙慢慢飘散开去,每个人的心中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凉。


  碑的结晶在那一夜磓鳗攻击的震动中失败了,它显得很失望甚至有点失魂落魄。首领礁对部落的死伤大为震怒,加上资源紧张,它的愤怒自然地发泄到无能的碑身上。礁在营地的岩顶上召开了批斗碑的议事会。
  礁在众人面前对碑说:“你有{zyx}的攻击手当你的老师,你却什么都没有学会。我们的部落不会豢养无能的废物,在关键时候看着部落被侵略无动于衷,长期以来只因我还对你抱着希望,碟还对你抱着希望……”它握着晶片磨成的长刀,碑站在它面前一言不发。“今天是你{zh1}的机会,你可以选择一个职业为部落效命,并解释你长期以来的行为,或者选择被处死。”
  碑像一块岩石一样顽固,它的内心似乎对一切都平静接受,无动于衷。
  礁举起刀怒喝道:“回答!”
  碑没有回答。
  礁手起刀落,斩断了碑的一只触手。疼痛终于使碑释放出强烈的电波,它重新站稳脚步,像一块岩石一样。
  碟的心一紧,但是它没有站出来。
  礁继续说道:“回答!”
  碑的第二只触手被斩断,它肤色苍白,瑟瑟发抖,勉强站立着,但是仍然没有说一句话。
  礁把刀对准碑的中枢腔,第三次问:“回答?”
  碟说:“按照规矩应该八天后公开处死。”
  “好吧。”礁收起刀说,“就听你的。”
  以碟刚立下的功勋,它xx可以请求免碑一死,但是它没有这样做,它不知道这像不像以前的自己,也许是生存的艰难使它已经没有耐心去保护一些与生存无关的东西。

巫教
  碟来到碑的囚室外。碑虚弱地蜷缩在一个角落,它的体色几乎xx变成了透明的苍白色,已经多天没有进食的它,体内的赤色红斑已经褪去,现在的它只剩下一堆蠕动的肌纤维和凝胶组织。
  碟惊讶地看到,碑的结晶腔内竟然又重新孕育了一块晶体!它没有把养料用来恢复身体,却用在不可能挽救自己的东西上,这是为什么?碟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为什么?”碟痛心地问道。
  碑的神志已经不清,它用时强时微的电波回答:“它……在我的……身体里,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是什么?”
  碑的语调带着绝望:“没用了,没有机会了。”它又不甘地挣扎着说:“不,快,快了,我不能放弃……”
  碟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影子轻轻地游过来,放下一把食物又悄悄离开了。
  探测体先是发出了一个二级警报,然后解除了警报。人们都游到营地外去观望。
  营地正经过另一个部落的营地旁。这个部落透着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氛,它们的营地因为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一些居民坐在岩顶﹑门口和坍塌的裂口处,眼神空洞,恍如一群鬼魅,时而用警惕的电波打量着来客。它们都只有中等以下的成长程度,没有一个职业xx的个体,一个个皆是瘦骨嶙峋,虚弱不堪,残肢断臂,甚至有些人还停留在未分化的幼儿阶段。
  而无一例外地,它们的结晶腔内都孕育着一粒晶体!
  碟感到xx震惊,联想到碑的行为,一股凉意穿透它的外甲。
  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
  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报告说:“它们都是信奉一种巫教的巫徒,这一带还有好几个部落是信奉巫教的部落。”
  巫教!巫!碟想起了那个人,说起来,自己的命运还是跟它有关的!这是什么样的魔鬼,能左右人的命运,操纵人的心智,它究竟是魔鬼还是神明?
  首领命令营地慢下来,靠近过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方打量它们的眼光带着敌意,仿佛它们自己是一群受到神启的宠儿,对方才是愚昧的野蛮人。
  碟提醒首领:“小心有会传染的瘟疫。”
  首领考虑了一下,让营地加速驶走了。巫徒们的荒堡在热浪的扭曲里远去,白热的热浪冲击着黑色的岩石,组合成一场让人心惊的鬼魅之舞。

弋部落
  几天后,黑礁部落遇到了弋部落,饥荒让它们已经沦落成一伙拦路打劫的强盗。一张大网拖着岩石拦在洋流的路上,黑礁部落的营地群根本不把这放在眼里,强盗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巨型堡垒畅通无阻地行驶过去。
  碟爬在营地上望去,那些都是它曾经的同伴。磔果然长成了一只凶猛的庞然大物,两只巨螯加上一只胸刺,配上厚大的尾鳍,身边已经没有硿的踪影,看来它计划的一切都实现了。磔认出了碟,恨得咬牙切齿。
  碟冷笑着说:“你终于夺取了首领的位置,硿死了吗?”
  磔恨恨地说:“所有反对我的都死了。”
  “不,”旁边的矶说,“硿还是首领的时候,就带着几十个人出走了。”
  “闭嘴!”磔挥过螯去把它xx,然后对碟说:“它是个叛徒,和你一样。”
  碟说:“你的身边又有多少忠心耿耿的人呢?”
  磔说:“是我带领它们生存下来!而你……”它对营地上的人大喊:“记住,它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叛徒!总有{yt}它也会背叛你们,它还是受巫迷惑的……”
  磔还没说完,碟已经刺穿了它的喉咙。
  碟站在磔的碎片里对矶说:“从现在起你是弋部落的首领了,前面有一个被巫蛊惑的部落,接管它们的营地,不要怜悯。”
  回到营地里,礁问碟:“它说的是真的吗?”
  碟反问:“你相信它吗?”
  礁笑起来:“有人看见你偷偷喂食给碑。”

死期
  一根赤砂草被海流送到岩石的窗边,它被粗砺的岩石阻挡了几下,最终还是飘到了窗子里。一只触手卷起赤砂草,贪婪地塞到嘴巴里。
  碟游过长长的甬道,悄悄停在碑的囚室前。八天的期限就要到了,它给碑带来{zh1}一份食物。
  碑的晶体完成后,就昏睡了好几天,把上次的养料消耗得一干二净。醒来后它竟然比从前清醒了很多,它看到碟,扶着墙壁爬起来。
  碟把食物递给它,它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碟看着它,什么也没说。
  它急促地对碟说:“一直以来给你添麻烦了……”碟挥挥手,它继续说:“不,我不是跟你告别,听我说,我已经完成一半了,我需要时间,不,不止是时间,我需要你救我出去!”它的说话竟然变得清晰了。
  碟只能叹一口气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能做到……”
  “这次我做不到。”
  “听我说,请相信我,我需要去完成那件事……”
  “你已经说了很多年了,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石亭!我要找到石亭!”碑扒着囚门歇斯底里地喊。
  石亭!
  一阵电流流过碟的全身,一种最不可能的联结竟然真真实实地出现了。

硕鲸
  谁也不相信硕鲸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岁月已过半生的时候,在所有事物已经见过,不再期望新的冒险的时候,在年老力衰尚能做{zh1}一次搏斗的时候。
  连三个探测体都不敢想信自己的眼睛,没有鸣响警报。硕鲸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显现,它宽阔的背像一座升起的山脉。剧烈的上升流带起鱼群,营地里的人先是看见鱼群从窗外涌过的奇观,然后营地也剧烈摇晃着上升起来。
  首领以最强的电波发出命令:“所有动力体进入岗位,所有营地密封,{zg}速驶离!”
  营地沿着“山脉”向外疾驶,如果从上面看去,把整个“山脉”收入视野里面,就会看到几粒矿砂从一望无际的砂山上向下滚动。让人不感想象这样的庞然大物在海底一动起来,是不是整个大海的洋流都要随着改变。
  还好硕鲸停止了上升,要不然它们就会被顶上海面。所有人员都从营地里出来,忘记了危险,游向硕鲸。
  碟此时脑海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它冲到碑的囚室,打开门对碑说:“xxx,跟我逃!”
  碑爬上它的背,它像离弦的箭带着碑冲出营地。没有人注意到它们,此时硕鲸的身躯已经充满了整个视界,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上,两个逃跑的人简直就是两粒小小的微生物。
  突然间前面的一群人抽搐了几下,瘫软下来,只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一个字:“别……”
  人们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突然又传来惨叫声,又有一群人抽搐着死去了。
  有人终于醒悟过来,凄厉地嘶叫起来:“水!水蒸汽!”
  这三个字激起了众人的恐慌,一时间乱作一团。只见一群人游进一股海流,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一时间各处都有人纷纷死去。水蒸汽对西利卡人是致命的,这种气体在深海里形成,有时会随着上升海流喷涌出来,没想到硕鲸的上浮带上来大量的水蒸汽。
  有人慌忙向外游去,没游多远便毫无征兆地死去了。碑对碟说:“别向外游,游不出海流的,游到硕鲸里面。”
  碟带着碑游进硕鲸的骨片间,硕鲸的一片片骨片像一座座薄如斧刃的山峰迎面劈来。随着硕鲸身体的涌动,骨片里游出各种奇特的生物,大量的矿砂从骨片的空隙间涌向四周,弥漫成云,碑只需张开嘴巴就可以饱餐一顿。
  碟游到了硕鲸的头部,那是一块厚重的犁状骨板,它们掠过上面凝结的累累的岩石,和森林一般的植物。
  “等等!”碑喊道。
  碟停下来。
  “你探测到了吗?那里有一块高度致密的物体。”
  碟敲下一块岩石,敲开外壳,里面包裹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晶体,它从来没有见过密度这么高的物体,在它的想象中也没有过。
  碑说:“这是钻石,只有在最深的海下才能形成,连最强大的结晶师都不能结晶出这样的晶体。”
  “连结晶师都不能?!”碟惊道。
  “那样的压力,结晶师会爆炸掉。它形成的地方一定比硕鲸生存的地方还要深得多,深海运动把它带上来,附着在硕鲸身上,也只有硕鲸才能把它带到浅海。”
  “你……怎么突然知道这么多?”碟问。
  “因为我是石亭的传人。”

石亭实验室
  “这么说吧,我继承的知识以高度压缩的形式储存在我的遗传晶体阵列里,我一出生{wy}掌握的知识是制造解压模块,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占据了我大半生的时间,现在我仍处在解压过程中。”
  “这得从西利卡人的遗传方式说起……你理解得很正确,因为我们西利卡人的遗传带宽……遗传信息量有限,为了把知识成果继承下去,石亭实验室的成员就设计了一套压缩遗传的方法。压缩后的信息仍然挤占了大部分正常的存储空间,所以你讨厌之前的我……”
  “不,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外储式的继承,西利卡人的生命太短了,来不及学习多少知识,而且外储的知识没有稳定的继承渠道,你捡到石亭笔记是一个偶然……对,但是它像一粒种子,这就是我们不放弃这种继承方式的原因。”
  碟载着碑在茫茫的大海里航行,海色由亮红色恢复了赤红,并将不可挽留地黯淡下去。激流季进入尾声,海洋里的生命都赶在凝结季到来之前尽情地畅游。
  碑用残存的四只触手紧紧缠住碟的肩膀,感受海流从身上流过的感觉,这是它从未享受过的大海,这一生它牺牲了太多甚至差点牺牲生命。它已经解压出石亭实验室的航海图,此时它们正循着磁场和洋流的指引,去寻找那个存在于记忆中却从未见过的地方。
  西利卡纪年第36年,出发的一年后,它们来到一片海流复杂的水域,碟发现了硿放置的一个航标。硿还活着,而且也来到了这里,它也是为了石亭吗?
  再往前游了几天,碑叫碟停下。
  “前面是超稀性岩浆流上涌的稀流区,这种岩浆的浮力很小,如果我们误入了涌流中就会沉下海底。这是一个xx迷宫,保护着石亭实验室。”
  碟不再喷进,它们使用触手来划行,小心翼翼地前进,并需要时时判断海流和磁场。
  12天后,它们通过了稀流区。
  {yt}清晨,当它们重新开始启程,返回的探测电波不再是一片白茫茫,前方出现了一个小点。它们已经有多久的时间没见到别的实体,那个小点就像幻觉一样不真实。
  小点移近了,是一个中型营地大小的建筑。从碑颤抖的触手可以看出这就是石亭。建筑包裹着侵蚀严重的岩石,没有任何标识,甚至比文明世界中的建筑更加破败。它们缓缓停靠上去,磷虾纷纷在石缝中缩回脑袋,又探出眼睛来打量来客。
  碑摇动门上的一个石杆,门上移除了一块石头,露出一张脸。
  “报上身份。”守门人用沙哑的声音说。
  “碑,生物学继承者,础的后代。”

继承者
  如果把这群人进行非生物学的分类,它们属于将死的那一类。当碟像一个朝圣者一样走进门的时候它简直不敢相信,它上次看到这么多发育不全和残缺不全的人,还是在巫教的部落。这次的人眼睛里比它们有了灵光,但是谁能想到,那一道道闪着睿智光芒的目光,是从那样的躯壳里发出的。
  石亭的传人围在一张石桌前互相打量着,像是寻找同病相怜的感觉,又像是从别人身上寻找安慰。
  “石亭实验室的传人42人,已到13人。”声音沙哑的守门人说。它是个物理学知识的继承者,拖着满身破碎的晶甲,走起路来发出哗哗的响声。
  “你是{zh1}一个,看来往后不会有了。”一个装着五条假肢,只剩下半条残臂的人对碑说。它是个化学知识的继承者。
  碑,生物学知识的继承者,开口说:“我们缺失了哪一门学科?”
  “缺了数学。”一个蜷缩在一只壳里露出四条触手的人说。它的身体被碐鲨撕裂了,它是个海洋学知识的继承者。
  “15个数学继承者都没到吗?!”碑惊讶地说。
  “一个也没有。”
  “我们必须用我们的数学知识重新拼凑出一份完整的。”
  “不可能有完整的了。”
  “那就相对完整的!”
  守门人点点头,对一个物理学继承者和一个海洋学继承者说:“你们从现在开始成为数学继承者,你们的责任是学习石亭笔记的数学部分,我们也会传授你们数学知识。”
  碑说:“那么,数学在我们这一世代不会发展了?”
  “恐怕是的。”守门人叹了口气,“我们尽量做点什么吧。”
  碟参观了实验室,一个柜子上摆着一列列低温晶包,由一种半导电的晶体来制冷,实验室的电能全部来源于一种仿生铁电池。另一个柜子上放着用隔热凝胶包裹的一根纤维管和一块晶体。
  “那是长度基准器和质量基准器,没有统一的标准就没法开展研究。”碑说。
  可是碟{wy}没有看到的是储存食物的地方。
  “你们的食物从哪里来?”碟终于忍不住问。
  守门人说:“我们不吃东西。”
  “什么?”
  守门人大笑起来,“人们往往这么以为我们。离这里不远有一处间歇矿流,矿砂会附岩石上,有时要到更远的地方,我们几天去补充一次养料。”
  岩石上的矿砂!碟想起了幼年的生活,可是成年西利卡的身体已经比幼年时大了几百倍!
  它不解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没什么,我们习惯了。”
  “习惯了?!”脸孔残破的新数学继承者气愤地插话道,“那是你习惯了,我可没有习惯!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继承方式是否人道?继承者是天生就缺乏生存能力的一群人,它们没有正常的知识,不能成长成为正常的个体,它们受人歧视﹑抛弃和残害,即使长大了也要为实验制造晶体,你不觉得这太残酷了吗!”
  化学继承者用残存的半只触手指着它说:“你还没有资格说残酷这两个字!”
  “我在说我们的后代!我们有权决定它们的命运吗?你有吗!”
  众人沉默了,实验室在海流中轻轻摇动着。
  碑沉重地说:“作为一个个体,我们有权选择自己的命运,作为一个种族,我们别无选择。我不知道谁有权代表什么人在这里说声对不起,如果能提供安慰的话,我想说声,对不起了朋友们。”
  碑转身离开了。新数学继承者在这天晚上离开了石亭实验室,“独臂”顶替了它的使命。
  这一晚,是激流季的{zh1}一晚。

三﹑凝结季







bx注:可怜的作者写到这里两眼一黑!口吐鲜血!下文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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