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朋友正在羡慕何永平。他是一个年销售额达20亿的公司的董事,另一家关联公司的总经理。丰厚的薪水,豪华的办公室。但更重要的是,何永平处于一个正在迅速攀升的行业——节能服务。
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专门替高能耗企业把脉诊断,对症下药。人们通俗的称之为"节能医生"。在中国市场,它存在已久,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风光。
国外的相关领域公司正大张旗鼓进入中国——在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中诞生的他们,已经有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而原本从事其他行当的人,也正削尖了脑袋往这个行业挤。他们说,"政策利好,没有理由不进去捞一把"。
中国政府正在将"节能"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9月,国务院出台<关于加强节能工作的决定>。国家发改委有关负责人说,要把"节能"摆在更加突出的战略位置。
但何永平却没有一丝受宠若惊。一年以来,他的确忙了很多——上至国家部委,下到地方政府,各地的节能运动正蜂拥而起。可是他说,这一切都是"看上去很美"——除了少数几个公司,这个行业的大部分经营者现在都苟延残喘。政府和高能耗企业之间的斗争,是他们庞大的生存空间,但在这个空间争夺的,并非只有能源,要活下去并不容易。
何永平活得还好,他的公司已经走在这个行业的前列。但政策带来的机遇,在这个行业不可能立竿见影。涌进来的"医生"越多,就有越多的公司死去。
模糊的市场
何永平并没有见证这个行业在中国的发展。但他进入节能领域时,却正是时候。
2000年,41岁的何永平进入北京神雾热能技术有限公司。这一年,神雾公司在中国率先倡导蓄热式烧嘴技术——一种广泛应用于冶金、建材、石化等行业的节能技术。之后五年,在全国已投产的各种蓄热式加热炉中,神雾公司占有了90%以上的市场份额。
在节能服务行业,神雾的业绩像是个神话。人们说,这显然说明市场庞大——但市场到底有多大?
在2005年之前,人们几乎很少对此发问。但自从国家十一五规划出台之后,市场就像一个膨胀器,正在鼓吹之下变得越来越吓人。规划关于能耗的目标是,单位GDP能耗下降20%,这个数字瞬间就提供了无数关于节能市场的想象。
越来越多的人在进入——一种说法是,只要拥有一项自主知识产权的节能技术,就能进入这个行业。过去一年,全国增加了将近三百家类似的节能公司。
何永平的一些朋友也在此时进入。而之前,他们甚至从未涉足这个领域。更多外资也开始来到中国。7月,ABB集团全球市场与技术总裁包利华迫不及待的来到中国寻找商机。ABB是世界xx的工程公司,其电力和自动化技术在全球处于{lx1}地位,号称"节能先锋"。与此同时,英国保瓦博士旗下广州保瓦电子科技公司与河北超美科技公司宣布,将"联合制造"针对中国石油石化行业的智能节电产品。
中国节能服务产业委员会主任沈龙海说,工业企业节能潜力将达3600亿;而国家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估算,仅既有建筑的节能改造就高达26000亿元市场。这意味着,仅工业和建筑就蕴涵着将近3万亿的节能商机。
另一种说法是,按照3亿吨标准煤倒算,再结合国际经验类比,可实施的节能潜力市场有4500亿。抛开不具可行性的1500亿,还剩下3000亿市场具备可操作性。
而何永平的估算是,就节能服务提供商来说,仅仅只有200亿的市场空间。
政府定义的节能市场,其中最重要的一块是通过产业结构调整降低能耗。其次才是企业的换代节能新产品,以及现有技术节能改造。而企业认定的节能市场,除了现有技术节能改造,还包括它在生产换代新产品时,所采取的一些节能技术。而这个空间几乎是无限大。
但是不了解行情的人,依然幻想着3万亿的市场。许多人在进入这个市场之后才发现,并不是满地都有钱赚。它比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孤独的EMC模式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行业。"何永平说。"能耗企业的重视度,还没有达到审计部门重视度的水平;而地方政府的重视度,没有达到国家的重视度水平"。
何永平说,越到上面越重视,而到地方和企业,就打了折扣。政策的鼓励并不直接意味着巨大的商业利益,在这种现实之下,许多节能服务公司的状态是苟延残喘。他们大多还只是中小型民营企业,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缺乏资金和自主节能技术。
政府其实已经看到问题所在。中国节能项目促进办公室正在力推一种来自欧美的合同能源管理模式(EMC)。这个办公室由财政部国际司、国家发改委环资司和世界银行全球环境基金联合组成。他们试图通过EMC模式,扶持一大批节能公司走上正常轨道。
EMC模式有一套自己的运作方法——节能公司与客户签订节能服务合同,向客户提供节能服务,通过分享节能项目实施后产生的节能效益来获得利润。在媒体和政府的宣传之下,这种模式几乎被称赞为拯救节能公司的{wy}路径。
从1998年12月开始,中国节能促进项目一期开始实施。其主要任务是在三个节能服务公司试点运行EMC模式。执行主任王树茂说,"其中只有一个运行不错。"现在,他们正在实施项目二期,希望能通过担保的方式向节能服务公司提供xx。
融资困难,正是他们在推广EMC过程中遇到的{zd0}难题——因为国内节能服务公司大多经营时间短,都属于中小型民营企业,银行对其经营方式也缺乏了解。
何永平在五年前{dy}次听说EMC模式,也很新鲜。但现在,他认为这种模式永远不能跻身主流。在中国,这种模式面临诸多壁垒。比如诚信体系——EMC项目实施期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其间企业生产状况有不确定性,风险较其他行业大。
事实上,在节能服务行业,真正采取EMC模式交易的公司,何永平说大约只有10%。剩下的公司仍然采取他们的传统模式——"买断采购"。在这种模式下,节能公司向客户提供一套节能项目方案,然后由客户直接掏钱购买相应的节能设备。
另一个怪圈
但采取何种模式,并非节能行业目前的症结所在。一个由政府、能耗企业,以及节能公司自身所形成的怪圈,才是节能医生们的难题。
何永平说,节能的游戏规则应该由政府来制定。某一个企业是否耗能,不能看{jd1}值,但是其相对值又没有标准。国家并没有一套考核指标体系——针对某个行业或者领域。如今,判断一个企业是否违规耗能,只能依据行业平均水平。但是,超过平均值多少算违规?仍然无法判断。
指标体系的不完善,导致节能仍然停留在口号上。上海交通大学热能工程研究所罗永浩教授说,目前采用的节能手段大多是行政命令,节能就是为了达到领导的要求和完成任务。"现在只是满城风雨。"何永平说。这些口号如果要落实到具体的行业,甚至是单个企业,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正因为没有考核指标体系,国家对能源的监控丝毫也没有让能耗企业觉得痛苦。他们重视节能的程度,甚至达不到地方政府的要求。对于能耗企业来说,他们的精力仍然在生产成本和市场竞争上。只要生产不影响,利润还在,谁也不会关心节能。
节能医生们徘徊在这些企业的门口,渴望它能采用自己的节能技术。但他们一般只有两个机会获得订单。
{dy}个机会,企业受到政府的节能压力,必须寻求节能帮助。他们往往就在门口挑选几家,反正一堆医生等在那里。第二个机会,企业迫于市场竞争,主动购买节能设备。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它发生的{wy}可能,就是节能公司的技术,必须得到某个行业的认可。
这是一个对客户进行教育的过程。神雾公司的蓄热式烧嘴技术,起初只有几家应用,然后发展到行业的20%。此时,剩余的企业就意识到,必须采取这个技术才能获得市场竞争力——无论国家号召与否。
于是,今年3月成立的中超联合能源科技公司,像一个巨无霸砸到了市场上。它由十余家具有各项专利技术或专有技术的节能服务公司,以股本联结的方式组建。这些公司在其所属节能领域,早已建立起自己的品牌。
他们的目的是打造一个更为庞大的节能集团。提供一种整体节能解决方案咨询,然后再将节能工程分发至各个股东公司。
何永平相信中超联合这种公司是这个行业的方向。尽管目前它还没有开展具体的节能业务。但也有评论家指出,中超联合的出现,有可能对一些小型节能公司造成致命的打击。它们进入,然后被淘汰,或者生存,无一例外都受到政府政策的影响,同时由自己决定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