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亮
1985年生于安徽桐城,2004年到疆至今,居伊犁。曾获第四届紫·人学之散。
外公去世前的个多月,直卧床不起。卧床不起的日子,直在下雨。感觉那雨,下得是漫尽头。我匆忙从疆奔去,天天守在他家。在他的床前,在他家的堂屋,在他家的廊檐下,看着雨落,心的翳,也跟屋外的雨样不间断。
雨下得久了,干旱多时的排水渠也都灌满了水。有天路过时,听到什么东西在水中搅动,走近前看,却是条鲤鱼在浅水中拍打,搅动声就是如此传的。搅的泥水盖住了鱼鳞,抓来洗净称,两斤多。躺在床上的外公,大概随时尽全身力气仔细关注着外面的点滴的动静,听见我们的惊呼,他也是好奇的。那时候,他还能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便问是不是打鱼了。打的鱼,炖汤肯定得很。只是他也知,他再也咽不下鱼汤,也咽不下所有的汤了,每天只以葡萄糖、微量的水维持生。
三四月的天,连绵的雨,到处都充盈着水意,甚至连空气都能挤得几滴水。可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八十刚刚头,身上的水却在不断地滴滴地失去,慢慢干涸。身的干涸,让他丧失了言语,眼神也多是神的,只是偶尔有变化,那是他想要湿嘴唇,或者其他意思。妈妈和二姨,多半能猜其中的意思,她们也都是做奶奶的人了。
卧床没几天,他就不能进食。开始还能进点流食,慢慢地流食也咽不下去了,接着水也咽不下去。只好棉沾湿,抹他的嘴唇,每次湿透的棉沾上他的嘴唇,他都伸舌头,想要添点湿意。也许,仅仅是伸舌头,就要尽他全部的力气。然后积蓄力量,等待下次伸舌。几次之后,我们知了,每次给他湿嘴唇时,都另外的棉,把舌头也湿湿。偶尔有几滴水滴到嘴里,可以看得见他喉咙动,只是他再也力吞咽口水。
他刚开始卧床不起时,每天都要挂水,村里生的生每天骑着托来,先是挂四瓶水,过了几天减为三瓶,后来,他已经瘦得经脉萎,挂水的速度越来越慢,水也不能吸收,胳膊肿胀。而墙之隔的屋外,雨滴却越滴越快。到后来,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挂水已经进不了他的身。就只有那么干熬着。这是件让人绝望的事。身的消耗既缓慢又迅速,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受。
就在日复日的雨里,外公把自己熬得越来越干。室外充盈的湿气,已不能温润他的皮肤,更不能通过他骨头的裂缝渗入身深处。他全身干皱。他终将要把自己耗干。
有时坐在他家的廊檐下,看着门前的水塘,雨滴落在水面泛起的水泡,此起彼伏,偶尔有几只鸭子冒雨过,迅速钻入菖蒲丛中,惊起数只野鸭子迅疾从菖蒲中窜,空留串被惊动的池水。
场又场雨后,门前的树开了,桃树开了。雨还没有停。也有又刮风又下雨的时候,那些天看着雨打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个季节家了,渐渐淡忘了梅雨季。看着躺在床上常常动也不动的老人,感觉他不是在岁月中渐渐老去,而是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