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梧桐

    谷雨时节。

    从昨天晚上开始，淅淅沥沥的春雨就下个不停，直到今天傍晚也没有住的意思。

    凭窗远望，厂区内那片梧桐花开正盛，淡淡的花朵如一片紫云氤氲在雨雾之中。紫气东来。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读着李清照的词句，我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晃动着20多年前的一个影子。

    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叶，县里从各单位抽人去建棉纺厂，我也被抽去帮忙。厂区需要美化，决定在院内甬路两旁栽种一些观赏树木。

    清明过后，有{yt}厂门外来了几辆小毛驴车，车子上拉着树苗。一位赶车的年轻人找到办公室，问要不要树苗？我听说是梧桐树苗，心想：俗话说得好，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送上门的吉利为什么不要？

    我跟随那人来到车子前，逐个观察了一遍，发现靠在{zh1}边那辆车上的树苗根大干粗，便说：“就要这一车吧！”

    另外几个人闻言赶忙给我递烟，有的还抓住了我的衣襟，恳求着：“同志啊，行行好吧，要我这一车吧！”“我这树苗是新刨下来的，保证栽一棵活一棵！”“······”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们的话，“不要再争竞了。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们实在用不了这么多，就拣着苗大根壮的这一车要了！”

    我让那老汉把树苗卸下。乍暖还寒，微风中，老汉佝偻着背，浑身哆嗦着，不知是激动，还是衣服穿得单薄有些凉意。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不一会儿飘起了蒙蒙细雨。难得这样的天气，我捧着一本书正在惬意地读着，办公室门开了。

    进来的是昨天卖树苗的那个老汉。他穿着一件旧棉袄，裤子上有个补丁，浑身湿漉漉的，脚下穿着一双解放鞋，沾满了泥渍。他手里提着一条装化肥用过的塑料袋，鼓鼓囊囊的，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

    莫非是昨天算错了钱？或数错了棵？我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心里不由的有几分不快，冷冷地问：“有事吗？”

    他身子向前稍倾，弯了弯腰，连忙说：“没事，没事！同志，俺知道你们忙，打扰您了！昨天亏您要了俺的树苗，可帮了俺的大忙，俺用树苗钱立马买了两袋子化肥拉回去了。俺怎么寻思怎么也没法补付您，今儿个特意给您送来点花生，表表心意。”

    老汉脸上的核桃纹笑成了一朵花，一边说，一边把那口袋放在了我的跟前。

    “这怎么行呢？我们公事公办，你卖我买，公平交易，我怎能要你的东西？”我急忙推让着。

   “俺知道这点东西您不稀罕，但庄户人家没有什么值钱的，瓜子不饱是人心，请您别嫌少，千万收下！”老汉急赤白脸地说，声音有些颤抖了，“你不收下就是瞧不起俺！”

    再说别的没用了，我只好领了他的这份情，心想把这些花生犒劳犒劳办公室的伙计们也行。但是，我请老汉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中午我请他吃一顿饭。

    老汉说：“那哪成？我这点花生还不够一顿饭钱呢！”

    我说你不接受我的请客我就不收你的礼。就这样经过几个回合，谈判成功，我做东，让几个同志作陪宴请了老汉一顿。

      等我们吃过了饭，雨住天晴，老天露出了笑颜。

    一晃20多年过去了，那些梧桐长成了参天大树。每年谷雨时节，一簇簇的花蕾便挂满了枝桠，紫色的花朵挨挨挤挤，整个厂区托起一片祥云。这时，高大的梧桐树像一个个贵妇人，亭亭玉立，雍容伟仪。夏日，它宽大的叶子和茂盛的树冠像擎天巨伞，为人们遮阴蔽日，成为厂区的一道风景。

    梧桐树见证着工厂的成长、进步和兴衰。

    现在，梧桐花又开了。蒙蒙细雨中，我似乎闻到了它那无名的香气。“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是啊，苍狗白驹，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那位老汉不知现在还在世否？我想。

                                厂区的梧桐树，花开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