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桃树
镜头切入:一位老人吊死在一棵桃树上,树种在一条清澈的河流边,听到的是潺潺流水声,可以看出天空是刚拂晓的蓝,镜头边缘依然是模糊一片,色调粉红,河流有花瓣,土地落英缤纷,不难看出是初春。
有些人你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比如流浪汉,xx,罪犯,疯子,街头艺人……这些面孔融入在城市的人群之中,当流浪汉衣衫褴褛走在街上,xx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罪犯拿起刀,疯子跳起舞,街头艺人唱起歌时,人物属性显现出来,浮躁的人们才会驻足围观,幸灾乐祸的优越感一定在好奇心之上。
悲剧之处在于,很多人连记住一张脸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会对故事感兴趣。
这就是很多小说开头总会把主角的外貌特征描述一番的原因。我不想落入这样一个俗套,再说,主角也是一个没有什么外貌特征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老人,哦,对了,他还是个哑巴。
其实按岁数来算,他顶多也就五十多岁,显老的原因可能是多年的过度劳累,当然啦,他已在山上当了二十多年搬运工。可能是不用说话的原因,所以干脆连笑或者恼怒的表情都省去了,没有表情的脸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他在小时候就深谙此道,长大之后更是游刃有余。
“你爷爷吊死在自己种的一棵桃树上。”母亲曾用手语告诉少年。少年不动声色,露出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却在自己心中想象了那样的一幅画面,诗意高于死亡。然后他告诉妈妈:“我想学画画。”母亲说:“画家太自私,而且自傲,你不能像你爸爸一样。”那天少年知道了爸爸的逃离是因为看不起妈妈,少年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画,用粉笔在墙上画画,然后擦掉。
老人倚着桃树坐在地上,昨天起他就不去干活了,天气太冷,老人想必须准备准备,春天只是几个月后的事情。在他旁边趴着一只瘸了一条后腿的狗,这条狗是老人在五年前遇到的。不知是潜移默化的缘故,还是由于老人住在山顶,偏僻安静的环境使这只狗丧失吠叫的天性,反正狗后来就没有叫过。老人看了看它,早在四年前他就觉得它更像一个亲密的伙伴,老人又用手比划了,他告诉狗:
“春天不远了。桃树就要开花了。”
“这一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春天。”老人看了看看着自己的狗,觉得狗会这样回答。
母亲后来还是买了一套画具给少年,她叮嘱少年:“只要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少年兴高采烈,画了很多画,用蓝色画河流和天空,用绿色画草地和树叶,画开满花的桃树,由于没有看过桃花的缘故,{dy}次把花都涂上红色。妈妈吓了一跳,以为是血,拿着粉色笔,告诉少年这才是桃花的颜色。
青年画了很多画,厚厚一叠,爷爷种桃树直到桃树开了灿烂的花,爸爸离去的背影{zh1}消失不见,妈妈的眼泪从眼睛流到下巴滴落,画画的少年长到青年……
妈妈告诉青年:“不能再画了,你必须学会养活自己。”于是青年放下画笔,把画锁进抽屉,拿起剪刀,成为一个理发师。因为手指灵活,深受人们喜爱,一整天下来头发几乎铺满一地,收拾,对他来说是最乏味的时段。严格来说,这是{wy}乏味的时段。理发的过程理发师是享受的,他着迷剪刀剪头发的声音,喜欢看人们理发后的焕然一新。当你着迷于一件事,置身其中是会忘记时间的流逝的,就像理发师之前画画一样。而现在理发成为一种职业,自然多了一份责任。
当理发师还没理解爱情是什么的时候,一个外地女子说她爱他,要和他一起生活。理发师手足无措,他指着自己的嘴,表示自己是一个哑巴。女人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妈妈告诉理发师:“我还是觉得相亲可靠,毕竟你是一个理发师,能够养家别人自然不会对你是个哑巴过多挑剔。但如果你真的想和她在一起,我也是没有异议的。”
然后他们两个月后就结婚了。
在山上住久了,老人站立不动就仿佛一座石雕,那张脸不动声色,密不透风,就像把大量的过往混合搅拌,在岁月的风霜下慢慢凝结而成一样。时间越久,就越硬。
搬运工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一大早从山下给山上搬食物和用品。假如你搬的东西越重,{yt}搬的次数越多,你挣的钱自然就多。一般来说,搬运工每天可以上下往返十几次,挑煤气的重活一般也只有他做。嘴巴的功能是叼烟,搬运工一直觉得,不能说话,听不到声音是一件美妙的事,整个世界哪怕多么喧哗,你就像全身打了蜡一样不会被声响的雨滴沾湿,也不用花费时间和人们扯淡,价钱只要给得合理,他也不计较,反正就孤身一人,要太多也没有用。多少年来,由于价钱便宜,力气大效率高的缘故,同行们在他背后说了多少坏话,他还没迟钝到全然不知的地步,毕竟眼神比话语更容易暴露情感,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妻子身上领教许多。只是当你对全世界都失望的时候,加缪名言“仅有的一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就是xx”仿佛出自你口,搬运工哪有心思去计较这些?
理发室很多天没打扫了,踩在上面的触感与踩在草地上并无大异,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这些头发都是用一个多月的时间长成的,理发师常有这样的错觉,客人理完发后与一个多月前的样子并无大异,好像时间就是头发,十二个月的头发有多长,三十个十二个月的头发有多长,理发师想这就是我的时间的长度。
{zh1}一个客人是个老人,他离开后理发室就关门了。母亲在十天前去世了,妻子在二十天前偷偷带了儿子和存折离开了理发师。
三十岁只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山,带了他的画具和一堆画,一把剃刀和几株桃树苗。在山顶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落搭了个简易帐篷住下,再走几步就是悬崖,深不见底,一早起来可以看到橘红的太阳,四周都是云。理发师把几株桃树苗插进土地,那堆画作和画具埋在土里桃苗下。画里有新作,理发师青年时一直想画但没画的:桃树系列{zh1}一张,老人吊死在桃树上。几天之后,理发师就成了搬运工。
搬运工也搞不清楚这只狗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起初它呜呜直叫,后腿骨折,血流不停。搬运工把它包扎一下,给了它一些食物,之后狗就把它视为主人了。搬运工想,有个伴也好,十多年来,老实说一个人真的很孤单,有只狗在身边,没事摸摸它的皮毛也好。这时桃树已有 两米多高,恰逢春天,桃花灿烂,花色比粉色笔鲜活很多。搬运工摸摸树干,然后下山干活。
狗对老人今天的举动疑惑不解,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老人告诉狗:“是时候了,从今天起不干活了。我身体也不硬朗了,挑不动煤气罐了。春天就要到了,这棵桃树到时一定xxxx亮的花。”
老人倚着桃树坐在地上。母亲是生病死去的,临死前还用手向理发师比划:“要好好活下去,要兢兢业业,老婆和孩子会回来的。”外地女人不会手语,除了一些简单的表达外,她不能与理发师交流。结婚几个月后就出现危机,理发师用手语比划:“这么晚回来,你去哪里?”女人摆了摆手表示不懂。理发师就没有再向她比划过,他想,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她,有个女人在身边总比没有好。
细节如同散落一地的头发怎么都清理不完,之前杂乱琐碎让自己心烦,如今却成为无聊时的消遣,毕竟距离春天还有一个多月。把这些头发清理完后,天气已渐渐变暖,老人站了起来,下山去买了一根绳子。
狗一定发现了老人的石头脸上在今天早上露出了微笑,即使这微笑转瞬即逝。
老人开始想象爷爷吊死在桃树上的那幅画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粗壮的桃树,满树缤纷,树后有河,潋滟无边,河上有天,澄空万里。绳子绑在一根较粗的枝干,爷爷悬空没入树的阴影。地上落英缤纷,河流潺潺,鸟鸣和花香。
在买绳子的时候老人顺便买了画具。
“我估计春天在一个星期后会如期而至。”他告诉跟随他的狗。
多年的等待使老人学会了感知季节,好像春天到来之前要在梦里与他通知一声似的。所以,当他睁开眼时,就知道外面的桃树已经开花。剃刀尘封多年已锈迹斑斑,老人昨晚已经把刀刃磨过一遍,水一冲,剃刀又光亮如新。他把他的头发刮干净,把散落一地的头发清理掉。狗看着老人光着头,有点不习惯。老人拿着绳子走出了屋,看着开满花的树,用手拍了拍树干,转过头来告诉狗:
“这真是二十多年来xxxx亮的桃花了。”
太阳还未出来,四周都是云,老人盯着悬崖处发呆,想到:这些云多么像河流啊。他把绳子扔进河流里,他不想上吊了,他要把这几棵桃树都砍下来,做成一条船。他走进屋里,拿出一把斧头,开始砍桃树,没有一点迟疑,像握住画笔一样认真,像拿起剪刀一样专注,像挑煤气罐一样力气充沛。
……
那只不会吠叫的狗在一个春天的多云的清晨朝悬崖吠叫不停。之后它的眼睛盯着云层的末端,好像在说:
“老人乘船摇桨荡到天尽头了。”
老人{zh1}一张画:一只小船荡在水上。镜头拉近,桃树灿烂。
2010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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