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天的会,和儿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这时,风雨大作,一扫白天三十四度的高温,整个人感到非常惬意。正好儿子要陪他妈妈,我就钻进书房,靠窗坐下,听一听外面的雨,洗一洗内心的疲倦。
听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儿不对劲呢?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雨棚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那么单调,那么没有诗意,与自己内心的记忆差距好遥远。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瓢泼大雨后,从后山欢腾而来的山溪水,填满了房前的小沟。我们几个小孩光着脚,在小沟里玩水,有的筑坝,有的分流,有的顺沟检拾瓦片,有的拿小半截红砖在上游一块大石头上磨,把清澈的小沟弄成了一小条红河。而最让我感到羡慕的是,邻家有个哥哥,给他弟弟用高粱杆做了一架水车,那小弟弟神气地站在沟边,把它架在小沟上骨碌碌地转圈圈,就是不给我们玩。
上小学了,哥哥偷偷把妈妈的缝衣针用火烧红弯成鱼钩,拿缝衣线系起来挂到一根竹竿上,做成了一副简易鱼竿。趁下午放学天气闷热的时候(哥哥说这时候鱼儿容易上钩),拿起它,我想先到小河边去钓会儿鱼,再回家做饭。到了河边,随便在田埂上挖了虫鳝钩到鱼钩上,抛到小河里。不一会,用秸秆做的浮漂就在水面点起头来,我使劲一提,却什么也没有。天上,一声雷响,大雨“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可是,那鱼儿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哪里还管天上的雨?直到天黑了,妈妈一声呼唤,才想起该做的晚饭还没有做。看着忙碌了一天的妈妈不顾疲倦给我们做饭,我悔恨得泪如线流。
五年级,我十一岁,有点小男子汉气概。放学后,总是到寨子后山上去砍柴。别的小孩砍了一捆,抬上肩膀就回家了,可是我却不,要砍四五捆,把两捆的尖尖捆在一起,再把剩下的两三捆捆到上面,像一辆手拉车,然后拉着这“车”下山直到家。有一天,正在山上砍柴,大风呼呼而来,松树林 “刷刷”直响,还伴着急促的哨声。山雨来了,大雨幕从对面山谷一浪一浪又一浪扑过来,打到脸上非常疼,眼睛根本睁不开。山下,有一块望天田是我家的,由于没有沟渠灌溉,水差不多干完了。我顾不上许多,抗上柴禾,飞奔而下,把山上流下来的雨水都拦进了田里,望着绿油油的秧苗贪婪地吸取雨水,心里想,来年可以少吃扒颗饭、洋芋饭、红苕饭、包谷饭了吧。
正在这时,儿子过来和我道晚安。我说,要不要听听雨,他却摇头说,雨有什么好听的?而后就睡去了。是啊,他不会体会到我听雨的心境的,他没有吃过扒颗饭、洋芋饭、红苕饭、包谷饭,更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光着脚在小水沟玩耍的经历。他们这一代,有的只是一大早吃完早餐,背着沉重的书包去上学,然后背着沉重的书包放学回家吃饭的简单重复,对大自然的雨露、阳光、小草、彩虹不可能有如古人那样丰富的感情的。
想到古人,忽然记起王维《山居秋暝》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王维可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在我们这个快节奏的时代,我又到哪里 “留” 去哦?